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还愿、敬神这种古朴、浓厚的地方民俗一直沿袭着。如祈雨、祈子、盖房、庆寿、婚丧嫁娶(俗称“过事”)等,都要祈愿、还愿。过去没有电影,而演戏、说书常用于这些活动,称之为“唱大戏”(戏剧)、“唱小戏”(说书)。“唱大戏”花费、开销大,一般老百姓承担不起,穷苦人家更是望而生畏。你说穷苦人就不许愿还愿啦?穷人的“愿”更多,求神保佑平安啦,发财啦,来年好收成啦等等,普通老百姓请不起“大戏”就请“小戏”,反正也是“戏”嘛。于是,说书的就成了一般老百姓的还愿工具。以后电影诞生了,虽然也有人用电影还愿,但大部分人还以为“神”是不喜欢看那些东西的,“神”最爱的就是说书唱戏。
河洛大鼓自形成至今,除了在集市设摊演出收钱之外,请神、还愿是她的主要演出市场,
河洛大鼓前身的“洛阳琴书”更是这样。琴书每开始演唱前,艺人必更衣净手,焚香于案,然后手操古琴,清茶一壶,闭目端坐,抛却私心杂念,俨然超凡脱谷之态。由琴书过渡成河洛大鼓之后,虽然丢弃了繁文琐礼,变得比较粗放、自由。可一旦说起“神书”,就开始一本正经,按班就序,在神前不能嬉笑打趣,更不能说些低级趣味的内容,以免引起“神”的反感。
旧社会,“还愿书”十分盛行,解放后,提倡破除迷信,“还愿书”有所收敛,逐渐由公开转为地下。文革中,河洛大鼓艺人不但禁止说“神书”,就连演出内容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不许说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所谓“反动书”,必须紧跟形势,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就连河洛大鼓开头的定场诗也一律改成“说书不说书,上场先背毛主席语录,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共产党……”。河洛大鼓的演出市场主要是生产队和大队的包场演出,神书、还愿之类的包场几乎绝迹。
文革结束后,虽随着农村经济体制的改革,河洛大鼓艺人们失去了生产队包场演出的这个“饭碗”,生存受到了威胁。但另一个演出市场却如雨后春笋般地复苏,农村各种还愿书、祝兴书无形中繁荣了起来,延续了河洛大鼓的生命。以至如今,河洛大鼓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但“还愿书”仍然独擎残局,为河洛大鼓提供了生存空间。
说到这里,不由得一阵悲怆之情涌上心头,河洛大鼓作为洛阳民间艺术的佼佼者,何以沦落到仅能供人们“请神还愿”的田地呢?作为一个河洛大鼓艺人,又是无神论者,但为了适应“愿书”的演出,却不得不一本正经地应付各种请神、敬神的场面……当一门艺术为衣食饭碗所累,违心的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无奈啊。
严格地说,“还愿书”和“助兴书”是有一定区别的。“还愿书”是为了某件事物,事先向神个愿,一旦实现就得还愿;如“祈病”、“祈雨”、“祈子”、“祈财”、“祈福”、“祈平安”等。“助兴书”不需要事先向“神”许愿,完全是即兴发挥,如盖房、庆寿、立碑、挂匾、新生儿满月等。“助兴书”也有含“神书”成份,需要设法请“神”保佑,庇护。“还愿书”和有“神”的成份的“助兴书”可并称为“神书”。
说“神书”最重要的讲究入乡随俗。“三里不同俗,十里改规矩”,各地请神还愿的习俗有很大不同。巩义、荥阳、偃师一带的“神书”最讲究,规模也最大,往往提前看下“好”日,每一个“愿书”演唱三天三夜,定书时称为“一个书”或“一棚书”,书价也较高。一般地说,头一天为“请神书”或“安神书”,除了念“请神经”,说“请神书”,安谢神位以外,主家摆设香案供食,还要邀请亲戚邻居参加。第二天为“敬神书”,也称“正书”,这一天最热闹,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大摆宴席,烧香念经。亲戚还有点唱“神书的”,并向说书先生“封礼儿”,“封儿”(用红纸或红布包着的钱币)的多少不等,少则五块拾块,多则三百五佰。如果说书人的“神书”唱得达到了“神”和主家的满意,还要另加“封儿”,三天书下来甚至“封礼儿”的价钱能超过书价。第三天称为“送神书”或称“交号书”(打发神离宫,把书写保位神名的轴子及纸、铂、银、钱等烧掉,称之为“交号”)。一般在正书结束后,开始说“送神书”,说罢再念送神经,至此这一棚书才算结局。
新安、孟津一带的“神书”和巩义、偃师一带的大致相同,只是没有那么繁琐,隆重,中间一天的正书一般也不邀请亲戚,也不点书和“封礼儿”。也有的地方请神、敬神、送神都要给说书人“封礼儿”,意在图个“吉利儿”。
黄河北济源西半县一带的“神书”则和黄河南有较大的不同。
济源的王屋、下冶一带的“口愿书”、“助兴书”特别多,除了求举家平安的“平安书”、娶媳妇的“红书”、丧葬之类的“闹丧书”、新生儿满月的“面书”、老人做寿的“寿书”、开兴庆贺的“挂匾书”、立碑竖牌的“立碑书”之外,还有“祈雨书”、“祈子书”、“镇宅书”(怀疑宅中不静,有鬼神作祟,而请说书的称为“镇宅书”)等。济源一带的乡风民俗是“混熟不混生”。到一个新地方,一旦说开了头,各种各样的“愿书”都冒了出来,一个村子里几乎家家有“口愿”,一说就有一个多月,最多的一个村能演唱一季。其实,大部分“神书”是临时“攀比”出来的。咱两家不相上下,你能请得起,我就请不起?你说一场,我说两场,第三家就敢说三场。一个村,十家中有八家都说了,剩下的一两家也就存不住气了。人家都能请起说书,难道咱就请不起?!找个名堂(理由)咱也得请!比如做生意挣了钱,给财神爷说一场“发财书”;俺家牛下了犊,给牛王爷请场书听听,保佑槽头兴旺;还有,今年麦子打得多,多亏了“场神爷”保佑,就给“神爷”说“场”书吧……名目立出来了,书也说了,气了争了,说书人把钱挣了,一举三得,各得其所!
王屋山下的“神书”没有巩义一带的庄严、隆重。书价当然也低,且很少“封礼儿”。每次神书可以是一场或三场,而不能是两场或四场,大概是依据“神三、鬼四”之说。最要命的是每场书都得按规矩先说“三关神书”(即三段神书,说书的每演唱一段书,黄河南称为“一板书”,黄河北称为“一关书”)这就给说书人出下难题了,按照正常的“关口”,、三关神书就得三个小时左右,几乎占去了整个一场的时间,整晚上都说给神听,让听众怎么受得了?吸引不了听众书还怎么说?但说不够三关神书,主家不买帐,“神”也不领情,没办法呀,人家掏钱管饭,叫咱咋干就咋干吧。只有把三关书压缩得很短,每段不超过五分钟,三段书加起来不足二十分钟,三关神书应付过去,接着开大书,既照顾了神,又照顾了人,总算是皆大欢喜了!
笔者吕武成从艺二十余年,闯巩义、走西安、越王屋、奔山西,名种各样的“愿书”说了不少,发现并无定规。各地习俗不同,主要看主持者怎样操办,每个主持者都有自以为是的规矩。主家礼数多、爱张场的,“愿书”就会繁琐,隆重些。有些请“愿书“的主家,尤其是吃公家饭的,为避“搞迷信”的嫌疑,不愿大肆招扬,只是在暗里烧柱香就可以了。做为说书人,只有客随主便,随方就圆才是。
“神书”就是说给神听的,从开场白到定场诗以至神书的内容,大都充满浓厚的迷信气氛和动人的神话色彩。
演唱“愿书”的程序一般是先念请神经,或敬神经,然后做定场诗,道开场白,接下来起腔叫板,进入演唱。
说书人所念的请神经,敬神经和送神经,大都是从佛教、道教的经本里“借”来的,或是从神婆口里传过来而加以改进的,也有的是说书人根据现场即兴发挥的。总之,经是死的,念时却是活的,比如“十上香”和“五上香”经,一般都做为请神经,其中的神名根据请神的需要而加以更改,比如“五上香”的内容是这样的:
一上香来香头沉 恭心整意来拜神
上拜南海观世音 下拜五方五全神
二上香、香头高 全心全意把香烧
香烟起、空中飘 人苦自有天知道
三上香、香头白 观音老母坐莲台
观音老母莲台坐 下跪着弟子把头磕
四上香、香头红 奉请满堂众神灵
天地全神都请到 神台后边受香荣
五上香、香烧完 千祖万母都落凡
落凡不到别处去 神笼后面受香烟
这是一首请观世音为主的请神经,如果要请别的神,只需把神名改一下就可以了。有些经并不含迷信成分,反而很有哲理,能起到教育人的作用,如《十根拐棍》经,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一根拐棍一根一 俺拄拐棍俺得力
两根拐棍两根两 俺拄拐棍比心强
三根拐棍三根三 老娘老了无人管
四根拐棍四根四 我是俺娘眼中刺
五根拐棍五根五 想起俺当年受的苦
六根拐棍六根六(念lu)俺把钱财带满屋
七根拐棍七根七 老娘老了受孤凄
八根拐棍八根八 万贯家产都舍下
九根拐棍九根九 砸住棺钉封住口
十根拐棍十根十 老娘死了无人知
请神经的念法和曲调郑州以西至灵宝、南之济源一带基本相同,一般都是一人唱众人和(称之为“打符”),打符的曲调是嗨嗨佛,嗨嗨弥。
请神经念过后紧接着念定场诗,定场诗要念神诗,如:
上当午时一柱香 敬天敬地敬玉皇
天地全神多庇护 保佑全家得安康
高高山上一青泉 四个板子对得圆
谁要饮了泉中水 长生不老活神仙
家有余粮 修屋善房 财神保佑 宅舍安康
定场诗念过,便是开场白:
上场来神诗一首道过不叙,有请×××神灵及诸位天地全神各主本位,听俺打鼓带板,下有神书半篇,慢慢地道来了——
然后板起弦响,进入过门,之后开始演唱。
送神书的顺序则需要颠倒一下,先念定场诗,说神书,最后念送神经,道理很简单,如果先念送神经,打发神走了,后边的神书还咋听?
“神书”大都是中篇书段,内容大都与神有关,如《龙三姐拜寿》说的是老员外在野外捉了一条蛇,却是老龙王的化身,老龙王命龙儿龙三姐下凡报恩,给他家做媳妇,给老员外拜寿,却把他拜死又还魂的传奇故事,《韩湘子祝寿》(也叫《韩湘子讨封》)说的是八仙之一韩湘子给唐王祝寿,讨封引度的故事;《赵炎求寿》(也叫《官禄算卦》)说的是三国神算官禄走至荒山,口干渴难忍,得一老者赐水,感激之下,替他儿赵炎算了一卦,让赵炎求南北极两仙翁添寿的故事,这些书段朴朔迷离,虽荒诞而不失情理,虽简单而不失传奇,还有《洞宾戏牡丹》《观音母开药店》等,运用猜迷、对歌等形式。唱词文雅优美,虽然是说给神听的,可照样能吸引人,可谓是“人神共享”哩。
有些神书段在解放后因破除迷信而被篡改,如《俞二姐祈子》,原应该是一段“祈子”的愿书,但一经改进便不适合了,本书后边的曲段选编中的《俞二姐祈子》便是改后的脚本。
总之,“愿书”是河洛大鼓艺术中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他们血肉相连,息息相关。研究河洛文化就不能不研究河洛大鼓,研究河洛大鼓艺术就不能不研究“愿书”。把“愿书”简单地规为封建迷信,我以为是不科学的。她是河洛大鼓文化中的一种“神文化”,剔除其中的迷信糟粕,其中包含着河洛地区的乡风、民俗等诸多文化精髓,其中的深奥非是我等三言两语所能讲得透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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