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朝康熙四十三年,北京前三门外出了四个土匪,人称四霸天。北霸天安三太是明王府的管家,西霸天净街阎王幌杆吕,在门头沟开煤窑,东霸天花斑豹李四是开宝局的。后来又出了个南霸天宋金刚。这四个人倚仗明王府的势力,在前三门外横行霸道,抢男霸女,无恶不作。顺天府,都察院,大、宛两县的官人也都是睁一眼儿闭一眼儿,都害怕明王府的势力。也是这四个小子恶贯满盈,这事叫康熙皇上知道啦。 就在康熙四十三年六月二十二日的这天晚上,康熙皇上在寝宫睡觉。夜里子时,皇上偶得一兆,也就是做了个梦。梦见金銮殿失火。这把火这个旺啊,皇上率领满朝文武救火。就见从火中出来四个小孩儿在火中打闹着玩儿。有的起金砖,有的拿大顶。皇上一见气往上撞,说:“哪里来的顽童,不与朕救火,反倒拆毁朕的金殿。来呀,卫士们与我拿下!”四个小孩儿一害怕,跳进火中烧死啦。皇上一着急出了一身冷汗,惊醒啦,原来是南柯一梦。他就问值更太监什么时间?太监回奏夜间子时三刻。皇上想:子午梦必有应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天亮升殿办理国家大事,皇上传旨满朝文武上殿议事。文武百官来到金殿见驾已毕,各自归班,文东武西。皇上一看文武百官都来啦,就说:“众位爱卿,联昨夜三更时分偶得一兆,梦见金殿失火,从火中出来四个顽童打闹,起金砖拿大顶。朕一时恼怒,叫卫士捉拿,没想到这四个顽童跳进火中烧死了。朕醒来正交子时,此梦主何吉凶?”满朝文武听完了是你瞧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多说话。那个时候跟皇上说话,一句话说错了就许掉脑袋。其中有位侯爷姓施叫施仕纶。施侯爷一想,借这个机会我把四霸天告下来吧。想到这儿他赶紧跪倒,口尊:“万岁,施仕纶见驾。”皇上问道:“施爱卿,有何话讲?”施侯爷奏道:“万岁!您这个梦我给您圆上了。您梦见着火,火应南方,南方丙丁火。四个小孩儿也就是四个小人;起金砖拿大项,也就是四个小人在南方搅乱地面不靖。”皇上一听心说南方?没有南方各省的奏折呀!“施爱卿,你说南方哪省有人扰乱地方不安?”“启奏万岁!不是南方各省,就是前三门外出了四个土匪,匪号四霸天,搅乱地方不靖。”皇上问道:“地方官就不管吗?”施侯爷奏道;“地方官不敢管,因为有人给他们主谋。”皇上说:“难道说就罢了不成?”施侯爷赶紧奏道:“我主万岁,圣驾一到,四土匪必然消灭!”他那意思是叫皇上私访去。皇上也听出来啦!“朕准奏。散朝后,朕改扮私行,私访前三门外。正午还朝,那时已将四霸天拿获;如若正午朕不还朝,满朝文武改扮私行,到前三门外接驾。”皇上散朝啦。 皇上回到宫里叫大总管梁九公把驴鞴好。这驴可不是一般的驴,是一匹宝驴,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皇上把朝服换成便服,头带纱帽,当中钉了一颗珍珠的帽正。身穿两截的截褂,腰系凉带儿,一手拿着折扇,一手提着打驴的鞭。四十八处都总管梁九公带领小太监把皇上送出午门。一出城门就是皇上一个人啦。城门也关啦,皇上骑着驴往前走了没多远儿,就走不了啦,在甬路上边横着两块辖管木挡着路过不去。皇上想:来个人把这木头挪开我好过去呀。从那边跑过来一个看街的,手里提着一条黑蟒皮的鞭子,一边跑着嘴里一边喊。“嗨,老头儿,回去!”他来到皇上面前往那儿一站,用手一指皇上说:“谁叫你打这儿走的?回去!”皇上一瞧,来的这个人跟要饭的差不多,用鞭子一指说:“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我!”看街的一听那个气大啦:“人嘛,有叫什么东西的!你问我是干什么的,告诉你……”说到这儿,用手一指自己的鼻梁儿说:“我就是此地的一品……”皇上一听,这一品都没有条整裤子呀?“一品什么?”“看街的。”皇上不懂。看街的这个名词是个俗称。皇上问:“你每月吃多少钱粮?”看街的说:“蒙圣恩,每月一两五。”皇上一听知道他是个兵。皇上想:跟我说话大小得是个当官的。就问他:“有管你的没有?”看街的说:“没管我的,我就反啦。”皇上一听,没管的就反哪!看街的用手往那边一指:“瞧!厅儿上的那个人就管我。”皇上问:“他是什么官?”“他是委部军校。”皇上一听是个当兵的头儿,就问道:“他属谁管?”“他属额外管。”“额外属谁管?”“额外属把总管。”皇上还问:“把总属谁管?”“把总属千总管。”“千总属谁管?”“千总属守备管。”“守备属谁管?”看街的一听烦啦:“噢!我不叫你过去跟我这儿么蘑菇,守备属部司管。”“那么都司属谁管?”“还问哪!都司属游击管。”“游击属谁管?”“属参将管。”“参将属谁管?”“属副将管。”“副将属谁管?”“副将属三堂管,右堂属左堂管,左堂属正堂管。”“正堂属谁管?”“属兵部尚书管。”“那兵部尚书属谁管?”“属当今万岁康熙老佛爷他老人家管!你知道吗?”康熙皇上听到这儿乐啦,心说问了半天都属我管。想到这用了一指自己,说:“你知道兵部尚书属康熙皇上管,来来来,你看看我属谁管?”看街的没词儿啦,“你呀……你得属我管!”看街的管皇上。康熙皇上把脸一沉说:“你敢管我!”看街的说:“不是我敢管你,这个地方属我管,从辖管本到城门口这一段地方是禁地。我每天早晨都扫得干干净净,谁也不能从这儿走。我要是叫你过去,厅儿上的老爷知道啦,我这叫失查,得换二十鞭子。”皇上也得讲理,人家就管这个地方,说的有理。皇上想,我又不能跟他说明我是皇上,怎么办哪?皇上想起个办法来,说:“我问一问你,是你管的这个地方紧哪,还是城门里边紧哪?”“当然是里边紧啦,那是紫禁城啊。”“你想我从里边出来他们都没拦我,你这不是多管吗!”看街的要是一个明白人哪,也就知道来的这个人能从里边出来,外边也就不用管啦。谁知道这个看街的死心眼儿,脾气特别犟,他以为皇上是拿大帽子吓唬他哪!他倒来气啦:“你说什么?里边叫你出来,我管不着!这地方属我管,我就不能叫你过去,好说不行,来这个呀!你给我回去!”皇上一听这个气呀,一想:我先对付过去,等我回来再说:“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你是给皇上当差,我也是给皇上办事,因为我有要紧的事,所以从这儿出来。我要是再叫城回去,从别处走就误了公事。要是误了事不用说你,就是你们老爷也担不起。你把辖管水挪一挪,叫我过去,办完事回来不从你这儿走还不行吗!”看街的是个顺毛驴,一听这话高兴啦:“哎!这么说嘛还差不多。我把木头搬开叫你过去,这可是咱们哥儿俩的私情。”皇上一听,哥儿俩啦。 看街的把辖管水都开,皇上一催驴就过去啦。往南走出了前门,来到前门外桥头儿上。皇上又走不了啦,闸住车过不去啦。那时走路不分上下道,车一多就爱闸住。有时一闸车就是半天,皇上走不过去啦,可是皇上一想,施仕给奏事不明,只说前三门外,这前三门外地方大啦,我上哪儿去找四霸天哪。再者四霸天姓什么叫什么全都不知道,这可怎么办呢?皇上心里正在为难,在皇上的驴前头有两个人说闲话,把四霸天给告下来啦。这两个人是卖菜的,卖完菜回家。盛菜的罗子摞在一起用扁担一窝,肩上扛着。就听两个人一对一句的说起来啦:“嗨!今天早晨咱们卖菜的时候,有个小伙子净顾那个小媳妇啦,掉了个手巾包,叫你捡起来啦,里边儿包的是什么?”“还提哪,要不是我捡那个手巾包,我也不能卖完菜等你一块儿走哇。”“我说为什么今天你非得等我一块儿走哪。”“当然啦,那手巾包儿里包着十吊钱票,俗话说见面分一半儿,咱俩一人五吊。”“你捡的,我不要。”“你不妥可不行,我说出来啦还能收回去吗!”“这么办吧,把我分的那五吊钱咱们哥俩把它花了。”“怎么个花法儿哪?”“咱们先找个饭馆喝酒吃饭,吃饭喝足了再听一天戏,剩下的钱买点儿点心,给家里的孩子们拿回去,怎么样?”“好!就这么办啦,咱们上哪儿吃去?”“有钱啦,咱们得找个大饭馆,你看咱们上月明楼怎么样?”“你去我不去,今儿是几儿?”“二十三哪。”“还是的,前三门都嚷嚷动啦,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三天,四霸天在月明楼请客把楼包啦。”皇上一听,四霸天在月明楼请客,这回好找啦,就用心听他们俩说话。就听刚才那个人接着说:“你忘啦,那回四霸天请客不知道为了什么打起来啦,刀子攮子满天飞,一把刀子从楼上飞下来,正赶上一个小伙子从楼下走,这刀正落在那个小伙子的脑袋上,当时就死啦。这人家里寡母孤儿,他妈来了哭死过去好几回呀。”“那个人就白死了吗?”“不白死怎么着?别说,南霸天给了一百两银子算完事啦。”“那地面官就不管吗?”“还提地面官哪,不但不管,还帮着四霸天说,说不应当从楼下走。你说这还讲理?咱们上别处去吧。”皇上一听地面官帮助四霸天草菅人命,还朝我是先办地面。连地面官也告啦。这时皇上再找那两个人没有啦。原来这两个人从人缝里挤过去走啦,皇上后悔没问一问月明楼在哪儿,其实不远,在肉市口里头就是月明楼。可是皇上不认识,在皇上驴的旁边站着个认识月明楼的,谁呀,土地爷。土地爷想:月明楼我倒是认识,可是皇上你不能去呀。四霸天要是打起来,我一个是保护你哪还是叫人去呢,怎么办哪?土地一想有办法啦,前门里头有关帝庙,我找关老爷去,叫他保驾。对,就这么办。土地爷跟那个驴说:“老黑!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找人去。”土地爷奔关帝庙啦。来到关帝庙朝里走,正赶上周仓从里边出来。原来关羽没在家,周仓吃完饭出来走走。神仙也分官大官小,土地爷的官最小啦,见着周仓得客客气气的:“周二爷,关老爷在家吗?”周仓一看是土地,不值得跟他说话,朝着土地摆了摆手。土地一看,噢!关老爷没在家,我找谁去哪!离城隍庙不算远,我找城隍去。不行啊,来回的工夫就大啦,我呀!给城隍打个电话。那会儿有电话吗?是老电话。城隍也没在家,昨天上王母娘娘那儿跳舞去没回来。判官接的电话,一听是叫城隍保驾去,可为难啦(学打电话):“不行啊,昨天就出去啦。我!我可去不了。我这么胖,这几天又血压高,天又这么热。什么?叫小鬼去!好吧,前门桥头,马上去,回见。”把电话挂上啦。把小鬼打发来啦。小鬼来到前门桥头看见土地就问:“您给我们那儿打电话来着?”土地说;“你来得正好,随我保驾上月明楼。”小鬼说:“遵命。”土地牵着驴嚼环,小鬼推驴的屁股。这驴哒哒哒地往前走。 进肉市口没多远,就来到了月明楼。土地爷一揪驴的嚼环,“吁!到啦。”小鬼儿一揪驴尾巴:“别走啦!”驴说:“我知道啦。”这驴好好地不走啦,皇上以为这驴犯性哪,用鞭子在驴的后胯上打了一下,啪!那驴心说:皇上你不讲理,不是我不走,前边揪着腮帮子,后头拽尾巴,我走得了吗?皇上打了一鞭子驴还是不走,皇上可生气啦:“你这畜生。”说着话把鞭子往起一扬,那意思是狠狠地抽它一鞭子。可是皇上的眼睛随着鞭子往上一扬,就看见楼前面挂的匾啦,上写:月明楼,马家老铺。皇上一看,对着驴说:“噢!你认识月明楼哇。”土地一听,心说:这差使我白当啦,它认识月明楼?我要不领它来,它早把你驮到永定门外头去啦。皇上下了驴,拉驴往里就走。一看门口贴着一张黄纸,上写“本铺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三天楼上概不卖座,四霸天请客包楼。”这时从铺子里出来个小孩儿,有十二三岁,穿着一身破衣裳,长了一脑袋秃疮,把皇上给拦住啦:“老大爷!您把驴给我吧!”皇上一听:“你为什么要我的牲口?”小孩儿说:“我是这铺子里头遛牲口的,您不是上里头吃饭吗,里边不能拴牲口,您把它交给我,我给您遛一遛。您吃完饭告诉伙计,他就把我找来啦,我再把牲口给您,您哪赏我几个钱,我好吃饭。”皇上一想:这人有用,我到正午不能还朝,满朝文武都来前三门外接驾,他们知道我在哪儿?有他遛牲口,文武百官都认识我这驴,一进门就知道我在月明楼啦。想到这儿说:“你遛我这牲口可不能走远了,也不能再遛别的牲口,因为它独槽惯啦,遛好了,我赏你十两银子。”小孩儿一听,一撇嘴说:“老爷子,您这驴卖了也不值十两啊。别跟我开玩笑啦。”皇上说:“我还跟你说瞎话吗?可有一样,你要再遛别的牲口,它俩一打架,要是蹭掉一根驴毛儿,我可罚你十两。”“您赶紧数数这驴身上有多少根驴毛儿,一打滚不定掉多少哪。”“你好好地遛就是啦。”皇上往里走,小孩儿拉驴往外走。那驴心说:你这小秃子闹着啦,遛遛我来十两,我在宫里是大总管遛我,在外边是九门提督遛我,你遛我还挣十两银子,我跟你开个玩笑。这驴伸出舌头来舔小秃子的后脑勺儿。这小秃拉着驴往前走,就觉得脑袋后边冰凉,一回头,这驴舌头正在小秃的脑门儿上,啪的就是一下,把小秃吓得直嚷:“老头儿!你这驴有毛病,用舌头舔人!”皇上回过头来冲着驴说:“你好好的跟他去,别闹!”这驴点了点头。小秃一看,心说,这老头儿会妖术邪法,驴懂他的话。 不说小秃去遛驴,单说皇上进了月明楼,楼上概不卖座,楼下都坐满啦。吃饭的,喝酒的,说闲话的,喝茶的。是说说笑笑,声音鼎沸。土地爷一看不高兴啦,他说这个:往常皇上出朝,老百姓都跪在路两旁,围幕拦严了,想看也看不见。今天皇上来到这儿你们还大声说话,土地站在犄角手搭凉棚一看,有五百零一个人,土地当时手里掐诀嘴里念咒,拘来五百零一个小鬼,跪那儿一片:“呼唤我等,有何法旨?”土地说;“众鬼卒!”“呜!”“把吃饭的喝茶的喝酒的说话的,一个一个的都给我拧起来!”“遵法旨!”从哪儿拧啊?有二位说话,一位年轻,一位上了年纪,俩人说不到一起,那个年轻的说:“老大爷,您上那边坐着去不行吗?您跟我说不到一块儿去,您老说过日子的事,听着怪烦人的,您说说哪儿好玩,哪儿热闹……”刚说到这儿小鬼进来啦,你爱热闹,一会儿就热闹啦。小鬼把手一伸照准了这位的屁股蛋上使劲一拧。“起来!”这位真听话,一捂屁股:“噢!伙计换换凳子!这凳子拧人!”那个老头儿一听,说:“什么?我还没听说过凳子会拧人的,这是有人跟你开玩笑,拧完了就躲开啦。来咱俩换换座,你上我这边来。”老头儿换到小伙子这边来啦,往那儿一坐,小鬼还没走哪,一伸手;“你也起来!”老头儿也站起来啦:“是拧人!”一个两个的没什么,皇上从这儿一走,这五百多人都摇着屁股“哟嗬!”把皇上吓一跳:这地方是出土匪,人都有毛病。皇上一看楼下人多,顺着楼梯就上楼啦。来到楼上一看,一个人也没有,靠着一头摆着一张桌子,后边一把太师椅,桌前两旁八字排开两溜桌,每张桌后边是一把椅子。皇上就在当中那张桌子后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了。怎么没有人哪?楼上有个人皇上没看见,这个人靠着楼窗趴在那儿睡觉,他就是月明楼跑堂儿的刘三,外号叫画眉刘三。因为他能说会道,不管你够多么不好说话的人,他也能把你说喜欢了。谁也伺候不了四霸天,唯有他不仅能伺候得了,完了事儿四霸天还得单给他几两银子的酒钱。他早晨起来把楼上收拾得干净利索,用瓷缸沏了一缸酸梅汤。他就趴在窗户台儿那儿睡觉。四霸天中午才来哪,他想养足精神好伺候四霸天。他哪里知道,四霸天没来,皇上就来啦。土地爷一看刘三在那儿睡觉,心说:你这人没福气,你把四霸天伺候好了不就是给你几两银子吗,你要是把皇上伺候好了,一喜欢给你个官做做,不比你跑堂儿强得多吗?我叫你一声。土地爷就对着刘三的耳朵叫了一声:“刘三!”别人听不见,刘三在睡梦中就觉着有人叫他,声音很大,他睁开眼住楼窗外边一看太阳。也就是早上十点多钟。他想天还早。四霸天来不了,我这是做梦吧?他又趴下睡啦。土地爷的气可大啦。我叫醒了你又睡呀。土地一生气给了刘三一个大嘴巴:“你怎么这么困!”啪!就这一下,把刘三打醒啦,用手一捂腮帮子。“啊!谁呀!”一看没人他冲着楼下喊:“这是谁!打完了就跑哇,我招你啦?有这么开玩笑的吗!甭说我也知道是谁,准是掌柜的小舅子。”土地一听:我是掌柜的小舅子?楼下边的人往上瞧。有的说:“你看刘三疯啦。”刘三一听:“我疯啦!腮帮子都快肿啦!”有人说:“上去座儿啦。”刘三这才回头,一看皇上在那儿坐着,刘三心说:这个老头儿打的我,不能吧?看这老头儿不像这样的人。看样子像是请客吃饭的,伺候好了准能单给我三两二两的。可惜今儿不行啊,四霸天包楼不能卖呀,我过去跟他说说吧。他想到这儿,迈步奔皇上坐的这儿来,土地怕他把皇上吓着,冲他的腿一指,就把刘三的腿给拘住啦。刘三迈不动步啦,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前蹭。刘三想:我这是怎么啦?好容易才蹭到皇上跟前,张嘴要说话,土地怕他声儿大,一指他的嘴,刘三连话也说不出来啦。只能“吱……哇……吱……哇”的。他心里又着急又生气转身往回走,也迈开步啦。他来到家伙阁子这儿自己对着自己说:“老先生,您是喝茶呀还是喝酒吃饭哪?您请楼下吧。今天是四霸天请客包楼,楼上概不卖座。”我会说话呀。他又回来啦,来到皇上面前一张嘴,“吱……哇……吱……哇……”嘿!他又回去啦。来回弄了三四趟,这趟又来到皇上跟前,还没张嘴哪,皇上用手一指他:“你要跟我说话呀?”土地一听,皇上问他啦,就把法术撤了。刘三答应:“嗻!”刘三心说:邪门儿,他不说话我就说不出来。“老爷子!您是请客吃饭吧?”皇上点了点头。“您今天来得不凑巧,因为四霸天请客包楼……”皇上说:“四霸天,这四个奴才把楼包啦!”刘三吓一跳:“是四位太爷!”“四个奴才!”刘三说:“奴才也好,太爷也罢,反正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要是您把楼包啦,我要是给卖了座,您也是不愿意。所以,他们包了楼我们也不能卖呀!您还是请到楼下吧。”皇上也得讲理呀,刘三这么一说,康熙皇上倒喜欢啦:“好吧!我原本想在这儿请客,既然有人包了楼,这个客我就不请啦。我歇一会儿就走。可是我怪渴的,你给我沏壶茶,喝完了我就走。”皇上的意思是耗时间,只要四霸天一来就好办啦。刘三一听:“好,我给您彻茶去。”转身就走。来到放茶壶茶碗的家伙阁子这儿,伸手刚要拿茶壶,一想:不行,这茶我不能卖。我卖给他茶,他说他饿啦再来盘点心吧,我卖不卖?怎么卖给茶来着?一卖点心,他再喝酒,我还得卖。他再来俩朋友,那就一块儿喝吧。时间一长,四霸天来了怎么办?我别给掌柜的找麻烦,干脆这茶我还是不能卖。他想到这儿,一转身又回来啦:“老爷子,不是我不给您彻茶,我怕您一喝茶再要点心,吃上点心再要喝酒,一喝时间就长啦。所以这茶呀我还是……”下边他要说不卖,可是今天刘三这个嘴呀他不当家,得听土地爷的。土地爷站在那边一听,心说:怎么着!你敢说不卖?土地爷一指刘三的嘴,“所以说这个茶呀我还是……卖!”皇上说:“卖,快彻去!”刘三说:“嗻,邪门儿,我的嘴怎么不当家呀?”他来到家伙阁子这儿,拿了把茶壶,打开茶叶罐儿的盖儿,他瞧着皇上往茶里抓茶叶,嘴里还直劲儿唠叨(做抓茶叶的动作,连续地抓):“瞧这位老爷子,准是做大官的。看样子最小也得是个知府,准是进京晋见来的。看!长得多好哇,哟!都满啦!”又把茶叶倒出去了不少,然后沏上茶,端过来放在桌上。皇上说:“倒上!”刘三说:“我们跑堂儿的管沏不管倒。”皇上把眼一瞪:“倒上!”刘三说:“哎!倒上。”跑堂的刘三爱说话,倒上茶他跟皇上说话儿:“您老好久没上我们这儿来啦?”皇上想:我多会儿来过呀?“你认识我吗?”刘三说了一句套近便的话,把皇上吓一跳。“我要不认识您,就不认识皇上啦。”康熙皇上心说:坏啦,他要是认识我,一说出去皇上在这儿喝茶哪,四霸天就不敢来啦。皇上就问刘三:“你认识我,我姓什么?”刘三本来不认识皇上,他那么说着显着近乎,皇上一问“我姓什么”,刘三没词啦:“您姓什么……那……个……反正你来过。我记得上回您来,一顿就吃了两个炒肉片。”皇上心想:我怎么那么馋哪。“说真的,老爷子您贵姓啊?”倒把刘三的话给招出来啦。可是皇上为难啦,一想:我怎么跟他说?清朝的皇上姓爱新觉罗。皇上说:“我姓金。”刘三一听,说:“对,对!姓金,金二大爷嘛。”也不知是谁给他引见的。“家里的二大娘好!”皇上说:“好!好!”心说:他还真能拉近乎。刘三说:“您在旗吧?”“在旗。”“您贵旗哪一旗?”皇上说:“我是正黄旗。满洲头扎连,瑞错。左领上。”刘三不懂。刘三要是懂,他马上磕头见驾就知道是皇上来啦。因为满旅八旗官兵都是在左领下,就是皇上一人左领上。刘三不懂啊。“噢!您是当军的吧?”皇上说:“对啦,是当‘君’的。”皇上说的是君臣的君,皇上为什么愿意跟刘三说话儿呢?有两个原因,一是皇上喜欢刘三这个人,二是为了等四霸天来。就在刘三跟皇上说话的这时候,就听楼梯响,噔!噔!噔!有人上楼,脚步很重,每上一磴,楼梯噔的一声,震得上面往下掉土。离上边还有三四磴儿往上一蹿,噌的一声就上来啦。跑堂地的刘三一看撒腿就跑。上来的这个人,平顶身高有一丈二,抹了一脸的锅烟子,六月三伏天穿了一件老羊皮的皮袄。反穿着毛朝外。腰里系着一根火绳,上挂着火药葫芦铁砂子袋。头上戴一顶旧毡帽,脚底下穿一只棉鞋,穿一只毡窝儿。往那儿一站半截黑塔似的。刘三吓得跑到皇上身后头直哆嗦,嘴里一个劲地喊:“好大个儿!关老爷没在家周仓出来啦!”皇上也吓了一跳。皇上一害怕说了一句满洲话:“啊都啦。”要是说汉话就是“哟”。皇上一说:“啊都啦”,跑堂的不懂啊!刘三这个嚷啊:“老爷子!您要吓得拉,上楼下边拉去,这楼上我刚擦干净。” 上来的这个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神力王达摩苏沁。他怎么这个打扮哪?这里有个原因。皇上出朝前传旨,满朝文武到前三门外接驾都要改扮私行。神力王回府后把他手下几个有本领的人叫到了书房,都有谁呀?有金大力、孙起龙、马寿,这都是王爷最喜欢的人。王爷跟他们仨人说:“今天皇上出朝私访前三门外,中午前咱们要到前三门外接驾,要咱们改扮私行,你们看我怎么改扮改扮好?”孙起龙和马寿没说话,金大力说:“王爷,我给您改扮改扮吧。”说完了他走啦,来到抬轿的屋里找了一件老羊皮袄,一顶旧毡帽,一只棉鞋一只毡窝儿,他把东西拿到书房跟王爷说:“您把这套儿穿上吧。”王爷一看这个气呀:“大力,六月三伏有穿皮袄的吗?”“王爷您不是有功夫寒暑不侵吗?穿上也没什么。”“那不行,要是有人问我怎么说?”“您就说发疟子,今天是冷班儿。”“那戴毡帽哪?”“您说头痛怕受风。”“穿棉鞋?”“您说冻脚还没好哪。”王爷说:“六月啦冻脚还没好?”金大力给王爷换了衣裳,又给找来鸟枪,腰里扎上一根火绳,给抹了一脸锅烟子。王爷一照镜子,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这是什么样啊?”金大力说:“您坐在轿子里谁也看不见。”王爷只好听他的,坐轿离了王府奔前三门外接驾。可是来到前三门外,不知道皇上在哪儿。刚过前门桥头儿,王爷在轿至一眼就看见是上骑的那匹驴啦。那驴正眼小秃儿那儿捣麻烦哪,它不正经走,不是用舌头舐小秃的脑袋,就是用脑袋拱小秃的后腰。这小秃两手攥着缰绳对着脸瞧着驴,心说,怪不得遛这驴给十两银子哪,这驴有毛病。王爷叫金大力:“大力呀!你瞧万岁离这儿不远,那是万岁的坐骑,你去向一问。”金大力来到小秃的身后一伸手,把小秃的脖子攥住啦:“你拉的谁的驴?”小秃说:“撒手!我脖子受不了。”“我问你拉的谁的驴?”“一个吃饭的老头儿的。”“这位老爷子在哪儿?”“在月明楼吃饭哪。”金大力说:“去吧!”小秃说:“你什么毛病,有这么打听事情的吗!”金大力回来禀报王爷,说万岁在月明校哪,神力王这才奔月明楼。到肉市口外头就下了轿。王爷打着鸟枪一进月明楼,把吃饭的吓得全躲开了。“噢!皂王爷显圣啊。是周仓出来啦?”王爷一看楼下没有皇上,就奔楼上来啦。来到楼梯口,这王爷一指堵着楼梯口的一张桌子,压低声音跟金大力、孙起龙、马寿说:“你们在这儿,我上楼。四霸天来了上楼你们别管,要是下楼给我堵住,不准跑掉一个。要是从楼下跑了,我拿你们是问。”说完王爷上楼啦。 神力王来到楼上,看见皇上在那儿坐着,皇上一说“啊都拉”,可把王爷吓坏啦,心说;这都是金大力这个王八蛋叫我穿的这样,把皇上吓着啦有惊驾之罪。王爷就要磕头请罪,这时皇上也认出是神力王来啦,心说;我叫你们改扮私行,也不能这个样呀!皇上一看神力工要跪下磕头,皇上想:你要一磕头就坏啦,你磕头请罪,我说恕你无罪,你说谢主隆恩,跑堂儿的一听知道皇上在这儿哪,四霸天就不敢来啦。皇上冲着神力王使了个眼色,不叫他磕头,王爷一瞧可为难啦,不磕头怎么办?作揖?不像话,急得王爷直抖搂老羊皮袄。刘三直嚷;“别抖啦!毛都掉啦!”王爷一想干脆鞠躬吧,冲着皇上三点头。刘三一瞧:“噢!你们二位认识!我说老爷子,您怎么认识这个汗包哇?”神力王可不敢坐下,就往旁边一站,叫跑堂子的:“跑堂子的!小子!过来!”刘三说:“不过去,看你就害怕!有话说吧。”“彻茶去!”“楼上不卖茶。”王爷用手一指皇上:“为什么卖给这个老爷子?”刘三说:“这位老爷子说啦,喝两碗就走。”王爷说;“我喝一碗就走!”刘三没办法,只好给王爷沏了一壶茶,拿了一个茶碗往那儿一放。过去大饭馆的家具一堂都是一样的,王爷这壶茶碗跟皇上用的是一样的,王爷不敢用。那时跟皇上用一样的东西有欺君之罪。王爷一瞧茶壶茶碗跟皇上用的一样,王爷的脾气又大,拿起来给摔到楼板上啦。“壶哇!不要。”啪!碎啦。刘三一看说:“不要就摔呀?喝茶不用壶怎么喝呀?”“盖碗!”刘三这回扳着理啦:“对不起,楼上卖壶不卖碗儿。”王爷说:“你敢说三声不卖碗?”刘三说:“干吗三声啊!三百声也敢说,不卖!不卖!就是不卖!”王爷一回手把鸟枪拿起来啦,装上火药往里按铁砂子,端起枪来冲着刘三瞄准,一幌火绳:“你敢说不卖?”刘三说:“卖!不卖就开枪啦。”赶紧到楼下拿了盖碗沏上茶放在神力王面前。刘三瞧着神力王说:“六月三伏您穿皮袄不热吗?”神力王想多亏金大力教给我,要不然还真没词儿,“噢!你问这个,”说着话用手一抖搂皮袄。刘三说:“您别抖搂好不好?”王爷说:“我发疟子,今天是冷班。”“为什么还戴毡帽哇?”“头痛怕受风!”“还穿棉鞋?”“冻脚还没好哪。”“都到六月啦,冻脚还没好!您扛鸟枪干吗?”神力王说;“我打围呀?”“您上哪儿去打围?”“口上。”“噢,古北口?”“口上!”“喜峰口?”“口上”“张家口?”“口上!”“哪个口上?”王爷用手一指:“楼口上。”“噢!您就在这儿开枪!”刘三冲楼下就喊:“哎!把小鸡子都给圈好了!楼上有打围的!” 正在说话的工夫,就听楼梯响,噔,刷啦,是一噔一刷啦,离楼上还有三五层楼梯,噔!刷啦,上来一人。跑堂的刘三一看,嗬!又上来个大个儿,此人平顶身高一丈二,穿一件白大褂,黑坎肩。这大褂是用高丽纸糊的,在上边用锅烟子画了一个坎肩。这人上来一瞧,往那儿一站,冲皇上三点头,刘三一看:“噢!这位您也认识。”这人是谁?是站殿将军白克坦。又冲着神力王一点头,跟神力王站了个对脸儿,在皇上一左一右。白将军叫跑堂儿的:“跑堂儿的!小子!”刘三心说,怎么都这个口气呀:“干什么,高丽纸大褂?”“沏茶!”“楼上不卖茶。”“为什么卖给这位老爷子?”刘三心说:倒霉吧,都是这壶茶招出来的。“这位老爷子说啦,喝两碗就走。”“你为什么卖给这穿皮袄的哇?”“他说啦,喝一碗就走。”“噢!你沏上来,我看看就走!”彻来一壶茶放那儿啦,楼上的茶壶都一样,神力王不敢使,白将军也不敢用,白将军拿起来也给摔地下啦。“壶哇,不要!”啪!碎啦。刘三一看:“您们都这脾气呀,不要就摔,不使壶使什么?”“盖碗!”“楼上卖壶不卖碗。”“为什么卖给穿皮袄的呀?”刘三想:我怎么说?我说不卖给他他要开枪,他要跟他借过枪来我怎么办?刘三的话来得也快:“你不能跟他比,他不是外人,他是我们这牲口的。”白将军跟神力王还有个小玩笑,听刘三一说,他问神力王:“我说皮袄!”神力王心说,白将军你怎么当着皇上面开玩笑哇。“干吗呀,纸人?”白将军一听,噢!我是纸人。“你是遛牲口的?”“啊!我遛驴。”他那意思是说我给皇上遛驴,跑堂儿的刘三可抓着理啦:“怎么样!不但遛骡子遛马遛驴,到晚上还给我提拉夜壶哪!”神力王把眼一瞪,回手把鸟枪端起来冲着跑堂地一端枪说:“彻茶去!”刘三吓得撒腿就跑,说:“我给沏茶去!” 他来到楼下抱了一摞盖碗上来啦。给白大将军沏上一碗,刚放下就听楼下有人说话:“贤弟请!”“兄长请!”就听噔噔噔上楼的声音,还有四五磴楼梯不走啦,两个人对让。“兄长先请!”“贤弟先请!”“弟不欺兄!”“兄不蔑弟!”“兄则友!”“弟则恭。”刘三一听,说:“长幼序,友与朋。你们跑这儿念《三字经》来啦?上来吧!”上来两个做官的,都戴着红缨帽,朝珠,补褂,足登官靴,可是他们俩的穿戴都有特点,前边那个人穿的袍子周身上下都是窟窿,戴着一挂明珠紫红颜色,土黄色的四个佛头,原来是一挂脆枣(到北京叫挂拉枣),安了四个核桃,后边那个人比前边的那个人年轻一点儿,穿的袍子也都是窟窿,都用线把窟窿扎起来啦。一身的疙瘩揪儿,戴着一挂朝珠,是黑中透紫水汪汪的,四个佛头是白的,原来是一挂荸荠安了四个茨菇。这两人是谁呀?前边上来的是彭朋彭大人,后边跟的是施大人施仕纶。这是两个文官。上楼来一看皇上在这儿坐着,赶紧冲着皇上三点头,又对着神力王一点头,往一边一站开口叫道:“跑堂的!小子!”刘三一听心说:怎么都这口气呀。“二位喝茶呀?”“是的。”“不要壶沏盖碗对吧?”“是爹(的)。”“你是谁爹呀?”刘三给彻上茶,往那儿一放。他回过头来往外边瞧了瞧太阳,快到正午啦,刘三心说:要坏,四霸天快来啦。 他刚想到这儿就听楼下有人高声呐喊:“走哇!走!”就听楼梯响,噔噔噔噔噔噔!噌!噌!上来两个人。刘三心说:得,四霸天来啦。再看上来的人都是短衣襟,小打扮,紧衬利落。前边这个人有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样子,紫红脸膛,一双浓眉斜插入鬓,两只大眼黑白分明,狮子鼻,四方口,微长须,辫子在脑袋上盘着。穿一身蓝宁绸裤褂。大褂在腰里围着,脚下登一双薄底快靴。背后背一把金背砍山刀。后边上来的那个人有三十刚出头的样子,白脸膛,一对剑眉,一双朗目。鼻直口阔,辫子盘在头顶,穿一身白纺绸裤褂,白纺绸大褂围在腰间,脚下穿的是抓地虎快靴。背一把翘把雁翎刀。助下斜挎镖囊内有三支金镖,身缠甩头一子。跑堂儿的刘三一瞧,得!这准是四霸天请来的人,这回非打起来不可。可是这两个人上来得很猛,一瞧楼上的这些人当时变了样,赶紧把辫子放下来啦,刀也摘下来,挂在腰里,把朝后。这叫太平刀。大褂穿上啦,冲着当中三点头,又冲着左右一点头,然后来到彭大人施大人身后一站,小折扇拿出来扇自己的袖口,是一语不发。跑堂儿的不认识这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保护彭大人的关泰关小西,一个是保护施大人的黄天霸。因为他们俩都见过皇上,所以上来一看见是上在这儿,都怕担惊驾之罪。跑堂儿的刘三可不知道哇,他一瞧心里怪纳闷的:这俩人上来时像两只虎,这么一会儿变成猫啦。他赶紧过来问:“二位吃饭哪?”关、黄二人摇头小声回答:“不。”“喝酒?“不。”“喝茶?”“不。”“您二位?”“洗澡。”“啊!楼上洗澡?“我们跟班。”“跟班?跟谁呀?”关泰用于一指彭大人:“跟他。”刘三一看,说:“您先把大褂给你们老爷穿好不好?甭问这位是跟这一身疙瘩汤啦?”天霸点了点头说:“我们大人身上有宝。”“有宝?”刘三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施大人身上有什么宝。“这宝在哪儿哪,袍子?不是,靴子?不像,顶子?唉!对!朝珠。哼,看这挂朝珠黑中透紫,墨玉?不像。炭胆?不是!海底藤……”刘三仔细一看:“噢!荸荠!”施大人怕他不信,一回头嗒嗒嗒又吃了仨。刘三一看,“是荸荠!不用问那位的朝珠是脆枣,他们都怎么凑合来着?” 刘三正看着的时候,从楼下又上来二位,这俩人长得一般高,都是高人一头,乍人一背,都穿着摔交的褡连衣。下身穿青洋绉的“裤子,刀螂肚的靴子,腰扎骆驼毛绳,前边的人夹着一条狗。后边架着一只鹰。那狗都给夹死啦,鹰也用一根绳子拴着脖子,别是在胳膊上架着,他是在手里提拎着。再看这只鹰也翻白眼 儿啦。这只手里还拿着一大块羊肠子。六月天儿热,羊肠子都长了蛆啦。这俩人是谁呀?是两位亲王,康熙皇上的两个兄弟,红王和白王。两位王爷上来一看,冲着是上三点头。跑堂儿的刘三一瞧说:“老爷子,这都跟您认识!”这时红王把那条死狗往楼板上一摔,白王喊:“跑堂的!架鹰!”“不管!楼上不卖养鸟的。”白王一转身,就看见接手桌那儿有个手巾杆;“就放在这儿吧!”把鹰挂在手巾杆上啦:“跑堂的,来碗水。洗一洗这块肠子,好喂鹰。”刘三说:“楼上没水,下边洗去。”这会见白玉就瞧见那一缸酸梅汤啦:“得啦,就在这儿洗吧!”说着话就把那块臭肠子在酸梅汤里一涮,刘三一瞧:“得!这酸梅汤甭喝啦,你是谁家的!”二位王爷把眼一瞪:“沏茶去!”刘三说:“唉!今儿这楼上热闹啦。”赶紧沏了两碗茶,每人面前一碗。 他刚把茶放好,就听楼下有人喊;“这么早就黑天啦!”随着声音走上一个人来,大白天他打着个气死风的灯笼。这个人也就有三十多岁,往脸上看黄焦焦的脸膛,面带病容,身穿灰布大褂青坎肩。腰扎凉带,脚穿官靴。这人是谁呀?他是九门提督陶至连,有病才好。他请病假很长时间啦,有人给他送信说皇上私访前三门外,他带着病前来保驾。他来到楼上冲着星上三点头,皇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是九门提督,怎么给我管理的地面儿?陶至连知道皇上恼啦,把气死风的灯笼支在楼上,没要茶,往那儿一蹲。心说:这回我的前程完啦。 刘三一瞧这个阵势,心说:四霸天一来,非打起来不可。这些人伺候不了,干脆我找掌柜的去。他顺手拿起开水壶给大家对了对水。假装提开水去就下了楼。来到柜房,掌柜的正在柜房坐着哪,对三一进门把开水壶往那儿一放,围裙一解,代手往桌上一放,说:“掌柜的!这一马三箭都给您,我不干啦。您给我算帐,我欠您的还您,您欠我的我不要啦。您另请高明吧!”掌柜的一听,说:“刘三,你想拆我的台?这三天是四霸天请客包楼。今天是头一天,你成心拿我一把儿,别人都伺候不了四霸天,只有你能伺候得了。到这时候你不干啦,成心要我的好看儿。我哪一点对不起你啦!”刘 三说:“掌柜的,四霸天我倒不怕。你上楼去看看,都成了五霸强啦。”他把今天经过的事说了一遍,掌柜的说,“我去看看。”于是他把围裙系上,代手往肩上一搭,一提开水壶直奔楼梯,登楼梯往上走,这时神力王已把住楼口,楼下冲着楼口的一张桌子那儿坐着仨人是孙起龙、马寿、金大力。掌柜的刚往楼上一走,就听上边问: “是谁上楼?不答话,我就开枪啦!”“别开枪!我是掌柜的。”他来到楼上,神力王问道:“跑堂儿的哪?”“他这就来,我先给续续开水。”说着话他挨着对开水,可是谁也没喝,掌柜的用眼瞟了一遍,然后对神力王说:“我给您换跑堂儿的去。”神力王说:“快去!你不准再来。我不喜欢你,喜欢他!”“是啦!“掌柜的赶紧下楼,来到柜房开水壶放下,围裙一解,冲着刘三深深的作了个揖,说:“三哥!今天你得帮帮我的忙。兄弟我十几岁学徒,到现在干这个买卖,什么事我都经过不少,可是今天这事大有来头,我上楼看了看,别的不用说,就说楼上这些人,其中有一个人我认识。就是打灯笼的那个人,在他的灯笼上有个陶字,那就是九门提督陶大人。虽然我没见过陶大人,可是我听说过。你想想陶大人都在那儿蹲着,你想在那儿站的那几位的官小得了吗?站着的那几位官比起坐着的那个老头儿来,也小点吧?我看四霸天恶贯满盈啦。这准是来拿四霸天的。当中坐着的那位至小也是个王爷。”他就没想到皇上会出来私访。他说到这儿声音都变啦。有点哭味啦,说,“刘三哥!我这买卖开也在你,不开也在你。”刘三本来跟掌柜的就不错,听掌柜的这么一说,也没办法啦,把围裙一系,说:“掌柜的,我这条命活也在你,死也在你呀。”伸手把开水壶一拿出了柜房,奔楼上去了。来到楼上,他挨着给对了对水,一看都没喝,他把水壶放到接手桌上,往那儿一站,嘴里不住的嘟哝:“这事儿都新鲜。有椅子可不坐,叫沏茶可不喝,得喽!咱这儿歇会儿吧!”神力王一听,心说:你这个王八蛋的!我早想坐下歇会儿啦,喝点儿茶,皇上在这儿,谁敢坐呀?可是皇上听刘么一说,心说:对呀!多亏跑堂的刘三提醒我,我是私访啊,看这个人有用,等事办完了,我得赏他个官做。我得传旨叫大家坐下喝茶,可是我怎么说呢?明着说,大家坐下喝茶,朕不怪。大家来个谢主隆恩,都知道皇上在这儿,四霸天还敢来吗?一想:有主意啦,我用满洲话说,跑堂儿的不懂满洲话。皇上想到这儿冲着神力王说了一大套满洲话,意思是大家坐下喝茶,随随便便,朕不怪。神力王替皇上传旨他不好说明,来了个含糊其词:“众位呀。”刘三一听:怎么着!叫齐儿啦?“椅子随便坐,茶随便喝,他老人家不怪呀!”大家一听,呼啦一下全坐下啦。端起茶来就喝。刘三一看,心说:这个大个儿是头儿。他叫坐全都坐,他叫喝全都喝,他要说开枪是全开枪。刘三一害怕,这泡尿全尿裤子里啦。 这时天已到了中午,四霸天所请的人都奔月明楼来啦。第一个来的是东霸天手下的大打手,也是东霸天的大管家,这人名叫坐地炮。身高不过三尺,宽里下也有二尺七,他先到月明楼来看看准备好没有,这小子穿了一身青洋绉的裤褂,腰系大汗巾,脚下是薄底快靴,手里拿着桑皮纸的大扇子,上画梁山一百单八将。他进了月明楼直奔柜房,进门把嘴一撇:“嗨!掌柜的!今天我们四位大太爷请客包楼,你们楼上卖座了没有?”掌柜的一看是坐地炮,赶紧回答说:“炮大爷,您问楼上卖了没有?没有!一个没卖,都卖满啦!”“你这是怎么说话哪?倒是卖了没有?”掌柜的说:“炮大爷,您先别着急,是这么回事。早晨来了个喝茶的,接着又来了几个就是不走啦,您说我怎么办?”坐地炮一听气往上撞,把眼一瞪:“你去对他们说,赶紧把楼给我腾出来,不然的话,我上楼去提拎着往下扔!”掌柜的说:“炮大爷,您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上楼去说。”掌柜的来到楼梯,先冲着上边喊了一声:“上边的,别开枪,我是掌柜的,上楼有事。”神力王问:“你有什么事?”“四霸天来啦。”大家全都精神一振,神力王问:“都来啦?”“还没都来!来的是东霸天的大管家。叫你们众位给腾楼,要是腾晚了,他上来提拎着腿往下扔。”神力王的气大啦:“掌柜的,你去告诉他,我们是不扔不下去。”“唉!”掌柜的下楼啦。掌柜的心说:坐地炮哇,坐地炮,我非叫你挨顿揍不可。省的你没事找事儿。他来到柜房,冲着坐地炮作了个揖说:“炮大爷! 你赶紧跑吧,楼上的人不好惹,我上去一说,他们就恼啦,说您不扔不下来。您是东霸天的大管家,能栽这个跟头吗?再说你要是上去,真惹不起他们,往后你还怎么在这儿混哪?不如跑了好。”他拿话一激坐地炮,这小子是个亡命徒,一听这话把眼一瞪说;“什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非得扔下两个来。”说着话,离了柜房奔楼口,来到楼下,冲着楼上先骂了一句:“上边听着,别装他妈的王八蛋!”就这一句,就剐啦。皇上在上边哪。“今天太爷请客包楼,你们敢不腾楼?炮大爷不管你是谁,我可不客气!”他一边写着,一边上楼,楼上鸦雀无声,坐地炮纳闷,怎么没动静?心说:我可别吃亏呀?他把话又拉回来啦,“楼上要是自己人,可别挑眼,要是跟我们四爷有交情,也别过意。我可不知哪位是自己爷们儿。”他一听上边还没动静,他放心啦,以为叫他给唬住啦。“告诉你,我坐地炮可不是好惹的。你去打听打听,炮大爷怕过谁!”他一边骂着,一边往上走,可就来到楼上啦。一看,把这个小子吓得差一点没趴下,心说:掌柜的你阴着了我啦。可是他嘴里有的说,想找个台阶好跑:“你们不腾楼没关系,也不关我的事儿,我去给我们当家的送个信儿,是好汉在这儿等着。”说完话转身就要走,他能走得了吗?神力王早把接口堵住啦。神力王身高一丈,他才三尺,王爷一猫腰伸手就把这小子的前胸抓住了,往上一提这小子的两腿就离地啦,往上一举,坐地炮直嚷,王爷一顺手就把坐地炮从楼口扔下去啦,王爷的意思是叫他给四霸天送信儿去,可是楼口下边还有三位哪,孙起龙,马寿,金大力。王爷上楼时说得明白,在楼上要是跑了人有王爷哪,要是在楼下跑了人拿你们三个是问。王爷把坐地炮往下一扔,金大力伸手给接住了。他举着坐地炮仰脸看王爷,神力王冲金大力摆了摆手,那意思是不要他,可是金大力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心想:我要放了他,王爷怪罪下来怎么办?不放他,可他是王爷扔下来的。他一想:干脆,放不放由王爷去,我把他扔上去。金大力一抖手又把坐地炮给扔上去啦。王爷说了一句:“不要他!”用脚一踢又把坐地炮给踢下来啦。坐地炮成皮球啦。这回金大力可没接他,要是摔还真摔不轻,坐地炮掉的这个地方太好啦,掉哪儿啦?离楼不远就是白案,过去饭馆的厨房都是在楼下靠接口不远的地方,要是上楼吃饭都从厨房这个地方路过,白案就是厨房里做面食的案子。月明楼的命案最有名儿,因为有一位厨师叫神面王,姓王,专做北京神面。他一把能抻二十斤,伸出来的面真能跟挂面比粗细,并且在神面时还有花活,真比现在杂技团的演员还好。每当中午卖抻面,总有几十人站在这儿看他抻面。今天王师傅高兴,手里拿着一块面溜开啦,这把面左一扣右一扣越抻越细,到最后两扣啦,要来个花活,把面抻开,人从面上跳过去,最后这一扣在身背后抻,还有个名堂,叫苏秦背剑。把面扔到开水锅里去。今天王师傅把面抻好啦,一只手还没扔哪,坐地炮叫王爷给踢了来啦。面没下锅,坐地炮下去啦。这回坐地炮可真泡啦! (责任编辑:小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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