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字歌”——说书技法散谈

日期:2015-01-30 09:59:28 作者:李少霆口述,徐世康等整理 信息来源:中华相声 浏览: 查看评论 加入收藏


  罗嗦本是病,还忌跑马走,
  不能乱蹦跳,不能怪声吼。
  罗嗦的毛病在平常的生活中,都是非常讨嫌的,更何况在说书的时候!罗嗦之于说书,大约有这几种表现:
  重复。俗话说, “话说三遍成嫌言”。有些话一遍足矣,却要连续地重复两遍或三遍,本来还听得过去的话,就成了令人讨厌的嫌言了。有的包袱前面抖过,到后面又故技重施,亦为人厌烦。
  语无伦次。说话缺乏逻辑性,前后颠倒,东扯西拉。话虽没有重复,但听起来象一团乱麻,不得要领。
  语言贫乏。掌握的词汇太少,说来说去还是那么几句。书中人物见了面,不管是武林师友、黉学学友、同门道友、种田农友等,一概是:不知某某大驾光临,未曾设案 远迎礼貌不周,望乞恕过……看起来一个人只说一次,不见罗嗦,但张三说的与李四说的完全一样,这不是罗嗦又是什么呢?见了山,无论山高山低、山大山小,一 概用同样的“山赞”,书中人物形象的描述,胖子都是一个规格的冬瓜型,瘦子则一律象竹杆子,等等。
  罗嗦其所以是毛病,因为它直接破坏了对人物的塑造,紊乱了观众的视象。
  与罗嗦相反的毛病,则是“跑马走”。二者的表现形式不同,但效果却是一个,即从不同的角度导致艺术简单化。
  所谓跑马走,就是不讲细节,只讲粗略,或者为迎合一部分观众的“快节奏”欣赏习惯,专拣那些热闹的情节做,凡不红火的情节都用桥笔带过,更有甚者,将细致笔粗略做,不讲人情,不解书理,跑马似地一晃而过,等等。
  跑马走实际上只是介绍故事梗概而已。这是一种极不严肃的艺术作风,其危害有三。一是害己,试问有谁会去花钱听这种粗糙、干瘪的演说?二是害人,一部书很快跑马走完,书目更换快速,到处赶码头。其他人若来接场,必然会吃苦头,观众必将前者和后者视为一路货色。三是破坏艺术品,一部优秀的作品到了这种人的嘴里势 必变成“四不象”。
  “跑马走”者,过去有过,现在也还有。如果想把书说好,一定要克服这种毛病。
  所谓“蹦跳”,一是指笔法紊乱,叙述跨度太大,二是指胡乱蹦跳。
  评书不同于小说,它讲究主线清晰、故事连贯、一线穿珠,如果跳动过大,会把观众带入迷宫。因此在用回笔、倒笔或并肩笔时,必须加上“按下××不表,回书再讲××”,“××后文再讲,现在单讲××”等等。让听众知道说书人在换笔法,不会产生中断的感觉。
  “怪声吼”除特殊需要可偶尔用一用外,一般不可多用,更忌滥用。还是心平气和、娓娓而叙的好,
  历史要熟悉,书理要解透,
  七情和六欲,得心应乎口。
  各部长篇大书几乎无不涉及到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这里不打算在历史知识对于说书的极端重要性方面多作论述,仅举一个小例子,来说明历史知识浅薄造成的笑话。
  长篇评书《绿牡丹》中有这样一个情节:一次,王伦、任正千、骆宏勋、贺世赖、余千等人在一起饮酒。王伦好色,早就对贺世赖的妹妹、任正千的妻子垂涎三尺,只恨无机会接近,因此想借这次饮酒之机,将任正千、骆宏勋灌醉,好达到自己的目的。于是他便提议行酒令,规定每人念四句打油诗,第一句将某一个字分为两个字,中间两句要说出三个历史人物,最后一句以第一句的那个字作结束。作不出者罚酒。任正千胸无点墨,自然是受罚最多的。余千是骆宏勋的家下人,早已识破了王伦的诡计,眼见任大官人就要醉倒,便站起来说道:“我为任大官人作诗一首。”王伦估计不足,以为余千作不出,便道:“你能代,也是好的,你念出来!”余 千念道。“女干合为奸,杨雄问时迂,石秀到哪里去?后房去捉奸!”余千的意思是提醒任正千注意奸情。
  这部书写的是唐代的故事,而杨雄、时迁、石秀却是《水浒》中的人物,唐代人将宋代人作历史人物,岂不可笑!
  熟悉历史与解透书理是有直接关系的。书理就是书中情理,它包括故事的历史背景,故事的结构,情节的安排与环节,书中人物的相互关系,人物性格发展的过程,矛盾冲突,等等。不仅对全书的情理要了解透澈,对每个球子、每个关目的情理亦要了解透澈。不然,就是盲目说书、说死书。分析书理要一丝不苟,不放过每一个细 节。唯其如此,才知道如何表达书情,也才知道如何弥补那些情理不足之处。
  解透书理,从根本上说,就是分析人物,分析人物的思想。通过人物思想的分析,找出人物的个性特征和人物关系发展的依据。这样,书就有可能立起来了。
  七情六欲是人物心理的具体体现。按照传统的说法,七情即喜、怒、哀、思、悲、恐、惊。六欲即:色欲、形貌欲、威仪姿态欲、言语声音欲、细滑欲、人想欲。
  通过中肯的分析,透澈地了解书中人物为何而喜,为何而怒,哀从何来,思念什么,悲的缘由,恐惧什么,惊从何来,以及人物的追求、爱好、希冀等等。这样,说书 人在扮演人物时,就有了依据,就可在情感上与之相通,书才有可能说得人情人理,人物才有可能有血有肉,呼之欲出。
  书有阴阳面,又有奇和偶,
  败笔要刷掉,桥笔要保留。
  一部评书,切忌平铺直叙,使人一览无余。有经验的评书艺人,总是将明笔、暗笔,明扣、暗扣,实写、虚写,在书中交替使用,作到明暗结合,虚实相间。这样说 来,不仅使书跌宕起伏,曲折有致,而且简繁得体.避免累赘冗长。有奇有偶,即是说在人物的安排、故事的结构、情节的布局上,既可“无独有偶”,又可“无偶 有独”,有奇有偶,奇偶结合。从笔法上讲,既有双笔并肩而下,也有单刀直入,单线发展。
  一篇长书写成之后,应当通篇检查一遍,因为篇幅一长,往往容易出现败笔和漏笔。比如前文埋下的伏笔,后文却未照应,前文丢下的待补之笔,后文却未缝合上,这些都是漏笔。另外,有些人物安插、事件铺叙前后矛盾、逻辑混乱的,或在时间、地点上不符的,皆属败笔。
  刚有刚的妙,柔有柔的优,
  刚柔宜并济,处处把人扣。
古人云。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如果一部评书说下来,全是刀光剑影、虎啸狮吼,那么听众一定受不了。如果书中全是文质彬彬,舞文弄墨,也会使人提不起精神,刚有刚的妙处,柔有柔的优点。一部好的评书,应当是有柔有刚,刚柔相济,或者是刚中有柔,柔中有刚。《三国演义》写赤壁之战,也要于戎马倥偬之中来一段曹孟 德横槊赋诗,寄悠闲于紧张之中,更增异彩,也使听众或读者得到暂时的松弛。实际上,刚中有柔更显柔,柔中有刚才是刚,若得刚柔来相济,处处扣人留书 场。
快而不可乱,欢而不可浮,
  慢而不可断,疑而不可犹。
  快、慢、欢、疑是说书中常见的表情方式或表演方法。“快”,一般见于紧张的打斗场面,激烈的辩论或大段的贯口等等。在这些地方用词必须铿锵有力、准确贴切,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犹如枪弹连发,不允许含糊其辞,模棱两可。如下面这段贯口:
  “只见他,猛一发手,展开了拳足,由慢至快,由快至疾,果然是:行如风,站如松,步如金鸡蹲如钟,灵似猿猴轻似鹤,定如卧虎游如龙,跳似秋风飞落叶,转如飞轮折似弓。”
念 这一段“贯口”,吐词要清,发音要准,既要铿锵有力,抑扬顿挫,又要一气呵成,不可中断。“乱”有两种,一是说书人念错了,混乱了,二是虽然没有念错,但 不分抑扬顿挫,或者快过了头,让人听了如一团乱麻,不知所云。要快不难,难就难在快而不乱、快而清晰、快而有力上。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把语言设计好,再 就是咬准每一个字,作好每一个动作,从慢练起,逐渐加快,将节奏稳定在适当的尺寸上。慢了,体现不出快的效果,太快,则又超出一般人的听觉习惯。
  “欢”, 指欢愉、喜悦的情绪与场面,诸如亲人久别重逢,好友邂逅相遇,庆祝胜利,节日、喜庆等等,在这样的时候,往往容易忘乎所以,出现某些过头的东西,如颠狂、 过分的嬉闹、轻浮。渲染得过分或不切实际等均谓之“浮”。浮则华而不实,飘忽无定,不可能给观众以美的享受。
  “慢”,指与快相比较而言。慢与快是构成故事的起伏、跌宕的主要方法。慢决不是说,在讲书时可以慢条斯理,无精打采,有气无力,拖拖沓沓,一句三停,三句九顿。那样,势必形成上气不接下气,破坏了故事情节和人物行动的连贯性。
  “疑”是一种表现手法,如疑惑、怀疑、试探、盘查、询问等等。一旦确定,就大胆去表演,去创作,不可犹豫不决,模棱两可。否则,必将造成似是而非、游移不定的效果,降低书的艺术感染力。
  台上三两步,触到天尽头,
  口头四五句,人情都说透。
  “天尽头”泛指路途遥远,犹如天涯海角。从甲地到乙地,若途中无书可说,说书人往往一笔帝过,说:“他们一行人晓行夜宿,在路行程非只一日,来到目的地。”怎 么行走和走了多少日子都不重要,观众急于了解的是人物到目的地以后的事,如果说:“某某从北京到南京,一路跋山涉水,两天就到了。”那观众就非哗然不可,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相反,有时近在咫只,书中人物却要耗费很大的精力和很长的时间才能到达。这可能是由于人物心情矛盾复杂,或者由于种种原因阴错阳差所致,只要合理,也会被认为是真实可信的,因为生活中常常会发生这样的事。如“狄青游园”,脚下一步,景致万千,多用些笔墨又有何不可?总 之,简要简得合理,繁要繁得入情。
“口头四五句,人情都说透”,艺谚云,说透人情方是书。可见“人情”讲得透与不透,被认为是说书的关键所在。有 的时候,由于情节非常紧凑,不允许有冗长的叙述,但又不能忽略“人情”。如《水浒》中“智取生辰纲”一段,杨志押运生辰纲,天气炎热难当,只得在黄土岗上 歇息片刻。白胜担酒上岗,口中唱道:“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里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这四句民歌,不仅唱出了剥削者与被剥削者之间 的尖锐对立,还唱出了英雄们夺取豪门的不义之财的决心和信心。更重要的是写出了炎热难当的环境,为杨志上当做了铺垫。
  当然,我并不反对细 致入微的情理叙述,实际上有些情理不是四五句话可以说清说透的。而非得洋洋洒洒,方能说得淋漓尽致。比如《双官图》中“拦囚车”一段,歪嘴凤韩梅与好友肖 炳,得知肖炳的父亲,雁门关主帅肖天池被奸臣所害,非法锁解入京,忙在途中将囚车拦住,想要搭救。谁知肖天池竞对昏君一片愚忠,要求解差将儿子拿下,一同 解往京都,向天于感谢杀头之恩。韩梅忍无可忍,严辞批驳肖天池的错误论调,洋洋千言,字字在理。将三纲五常、封建礼教批得体无完肤,让人听了从心里感到痛 快。如果在这里,韩梅也来它个四言八句,不仅如同隔靴搔痒,无济于事,而且还将有损人物的形象,大大降低故事的思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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