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我 如今打开电视,几十个频道来回地调,往往头昏脑涨地折腾一两个小时,也找不到一个中意的节目。于是,我便更加怀念小时候听的河南坠子。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文化生活非常贫乏,农村人一年也就能看上两三次露天电影,最家常、最解馋的精神大餐还是河南坠子。 那时候,村子里偶尔会有不请自来的游街串村的说唱艺人,他们大都来自周口、商丘等豫东地区。他们到村子也不与村里的头面人物打招呼,自己找一片开阔地,当黄昏的炊烟升起的时候,坠子弦一拉,简板声一响,便提起了劳累一天的庄稼人的心劲儿。妇女们早早地做好晚饭,可孩子们匆匆放下书包,顾不得喝一碗热汤,抓一个凉馍,就到说书场上嬉闹了。每逢唱书人来了,整个村子就会像过节一样热闹。自然有乐善好施的村人端汤拿馍,断不会让他们空肚子演唱。唱一晚上,半夜里随便找一个草庵,或麦秸窝,蒙头睡到天亮。第二天一大早就端一个极大的搪瓷缸子,一家一家地收粮食。记忆里,好像总是红薯干子、玉米棒子多一些,小麦和豆子是不会有的。他们跑遍全村200来户人家,每家每户多多少少都会给抓一把。收粮收到哪家,若赶上吃饭,他们会请求人家端一碗热汤,拿两个热馍,吃饭问题也就解决了。 在我的老家碱岗村,唱河南坠子都在村十字街那一大片空地上。十字街的东北角有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柳树,村子里开会,这里是会场;放电影,这里是电影场;唱书,这里是书场。平时这里是饭场,不管家住得多远的村民都会用秫秸秆编织的小筐,端上两三个馍,一小碟红辣椒,再加上一碗面条或一碗汤,每天吃饭也跟开大会似的,又温馨又热闹。 农村书场开演一般都在晚上七点左右。夏天天黑得晚,村民们在地里劳作的时间长,开演会晚一些。冬天天黑得较早,又是场光地净的农闲时节,开演会早一些。但是不论春夏秋冬,村民们听书的热情一样火热。天上繁星点点,书场一灯如豆,听着那悠扬古雅的唱腔,还有那曼妙的坠子弦、清脆的简板声,直让人如醉如痴。那些在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沉浸在河南坠子所表现的悲欢离合中,和戏中人物一起哭,一起笑,忘却了生活中的凄苦与烦恼、单调和寂寞,实在是人生的享受和幸福。 记忆中,我们那一带唱河南坠子最好的有三个人:赵黑孩、吴光头、大辫子海盘。赵黑孩是鄢陵赵庄人,声音清脆,唱腔优美。村人形容他的唱腔好听:“撕绫罗,打细碗儿,不如听一回赵黑孩。”赵黑孩唱书吝啬,村民们听到兴头上,他会戛然而止,任凭村民们怎样恳求再来一段,看看那大英雄罗成困在五梁山,困死了咋办,不能眼睁睁让他困死啊!赵黑孩往往是一句话:父老乡亲呐,好书可是不能多听,你当是上街买杏呢,说多给一个就多给一个?赵黑孩的书从来没有多唱过一小段。有个妇女对赵黑孩这一手非常不满,那天轮到她家管饭,她用鸡蛋和面,煎了一个焦黄香酥的小油馍。赵黑孩三口两口就吃完了,问那妇女:“大嫂,这油馍还有吗?”那妇女一本正经地学着赵黑孩的腔调回答:“没有了,好饭不能多吃!”直呛得赵黑孩满脸通红,随手掏出简板,清清嗓子:“这位大嫂你心放宽,李世民围了五梁山,千军万马齐呐喊,大唐旌旗迎风展,救出罗成英雄汉,今天的油饼你还煎不煎?” 吴光头是扶沟县柴岗人,声音沙哑浑厚,唱腔粗犷,有一种干面红薯的味道。他的书唱得俗,往往是唱到晚上10点来钟,大人们都驱赶没结婚的小伙子大姑娘们回家睡觉,然后呼叫他来一段《西门庆巧遇潘金莲》,那调情戏听得男人们连连欢呼怪叫。 最具魅力、最引人入胜、最让人揪心的还是大辫子海盘。她的声音甜美,唱腔婉转悠扬,像刚从地里拔出的水萝卜,咬一口脆甜多汁。“一哭妹妹肝肠断,为何你一人赴黄泉,你我本应同生死,弃下宝玉为哪般?”一曲《宝玉哭灵》唱得情真意切,抑扬顿挫,书场上哭声一片…… 唉!我魂牵梦绕的河南坠子,我那青涩甘美的青春记忆! |
(责任编辑: 俞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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