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路曲折》序言/胡树青

日期:2025-01-17 11:24:23 作者:胡树青 信息来源:河洛大鼓网 浏览:44 次 查看评论 加入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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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经历的河洛大鼓《艺路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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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树青


“有缘千里也相知,无缘对面不识人!”这话应着了我和吕武成老师的相知经历。

笔者家居偃师景山北麓,青壮时在家务农,“责任田”就在景山上下,自号“景麓耘夫”。“而立”之后从教,备课,上课,教学,教研,才渐与农事疏远。爱书画,好古文,肯写作,然终竟交游不广,朋友不多。吕老师,余所交友之佼佼者也!

吕老师原籍新安,后移民孟州;早年喜欢观看说书,迷恋之至,乃投身说书行列。勤奋好学,爱行敬业,历数十年,练就演艺好身手。更可贵的是善于学习,勤于笔耕,为编纂《河洛大鼓志》乃至河洛大鼓“申遗”积累下可贵资料,成就斐然,可喜可贺!

偃师,孟州,相离甚远,未曾谋面,年龄又有悬殊,怎么就成了忘年相知呢?是河洛大鼓或者说“非遗”文化给我们搭了桥梁。

新世纪初,因对家乡古俗不能忘怀,笔者开始以自己的所见所闻为据,以绘图配文的形式寻求发表。应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话,2014年受邀在《洛阳日报》开了专栏——“画说河洛民俗”。“画说”的内容包括河洛腹地的古风古俗,磨面、碾米、拐水、犁地、耙地、扬场、娶媳妇、嫁闺女、说书、唱戏……,我推测,吕老师对我的文作感兴趣,应该是从看了我的《地摊儿说书》开始的。

《地摊儿说书》是在“画说河洛民俗”开栏之初发表的,取材于笔者个人记忆。

笔者家住偃师苗湾胡家寨,跟说书艺人云集的段湾村仅一弘溪水之隔,从胡家寨走到段湾街,有十分八分钟的时间就够了,是其一;其二是,号称“压塌洛阳”的“河洛大鼓”传承人程文和,跟我们寨上的首户关系特别好。说书旺季,他们串乡说书,每到淡季就长驻苗湾胡家寨,免费说书成为常态。因此,上世纪4050年代,苗湾人听说书一点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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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年龄关系,本人没赶上听吕老师书中提到的“河洛大鼓”创始人段炎的书,却听过他儿子——段文标(小名段稠)的书。这年四月二十二苗湾麦忙会,会上卖麦忙家具、日常用品的摊贩一街两行,赶会购物的人挤扛不动。还有卖当的,杂耍的,竞技的,豪赌的……形形色色,千姿百态。段稠说书则吸引了我的关注。

说书本来对场地的要求就不高,有一片儿能容下几十个人的空地,摆张单桌,放把椅子,搁根板凳(让伴奏的坐)就行了。段稠这次说书,连桌子、椅子都不要,只在地面上插一根与桌子一般高的木棍儿,把“小战鼓”安在棍儿头上(见图),自己站在那里击鼓打板就说起来了;伴奏也只要段恆祥一把坠胡儿。

我想,吕老师可能从《地摊儿说书》知道了我。然而其时微信还没开通,我们之间的联系很不容易,只能心照不宣了。后来我有了博客、微信公众号,吕老师甚至创建了网站,我们又处在同一个微信群中,至此我们的沟通才渐趋热络。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语言,友情的涟漪从此荡漾在两地之间。

鉴于此,吕老师诚邀作序。既承蒙不弃,我便欣然应允。

按说我并不胜任这样的重托。平时写的都是学术文字,比较枯燥;而写序文则要站位高,看得真,文质并茂,褒贬允当。我在这方面则确无所长。然而吕老师,余之志同道合者;既盛情相邀,我自然没理由推却。

吕老师的大作题为《艺路曲折》,从书名上看就知道这是以曲艺艺术之路为主线的回忆录体小说。全书不计尾声凡55章,计50万余字,名副其实的鸿篇巨制!

收到吕老师500多页的电子版文稿,经过数周的仔细阅读,我深深地被书稿的内容感动。

第一章“遥忆儿时鼓韵声”,叙写作者幼年时期特别喜爱听说书,至今儿时的鼓韵犹回荡在耳畔。第二章“偶然撞入说书门”,喜爱之至,干脆投身说书行业。既是偶然,也是必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第三章“鼓板琴韵皆是功”,写入门拜师,刻苦学习。……55章的标题一律拟为七言诗的句式,颇有章回小说的风味。由此可见吕老师深受古典小说、传统话本的艺术熏陶,其娴熟运用语言的能力可见一斑。

书中大量章节写作者拜师学艺、走南闯北、到各地说书献艺;摸爬滚打,历尽艰辛,走过曲折而崎岖的道路;最后几章写他在“非遗”保护上苦心经营,四处奔波,终于春华秋实,苦尽甜来,获得丰硕成果!

然而吕老师却在《尾声》中引经据典:“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可知他依然壮心不已,并不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成绩。我相信,吕老师会更多去耕耘,会有更丰硕的收获!

以上仅走马观花,往后进入各章各节,更有令人拍案击节大发感慨之处。

文章的第一章,作者把自己的原籍家乡展现给了读者:

“邙山脚下,青要山尾,畛河西畔,华严寺侧,有一山沟,名平王沟,内有桃园村、楼下閁。门临溪水盘玉带,坐对南山翠若屏。这就是我的故乡,青少年时代生活过的地方。”

这真正是“开门见山”,引人入胜!寥寥数语,既交代了家乡之所在,又暗寓着故乡美好,地灵也必定人杰!

吕老师在介绍他小时候喜欢听说书的情景时,写得颇为有趣:说书的进了村,马上孩子们(他自己在其中)就跟到后边簇拥着,欢呼着:“说书的来啦!”有的孩子跑着到队长家报信,有的围着说书人,摸摸弦子,敲敲鼓,轰也轰不走。“直到队长把说书的安排住,对我们大声呵斥:都爬回家去!给大人说说,晚上到学校窑听说书!我们这才高高兴兴地散去,单等晚上听说书。”

过来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其时是大集体时代,那时在农村,生产队长是实权人物——“都爬回家去!……”刻画人物,入木三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曲艺演唱的内容、形式也打有时代烙印:

“师傅上场,慢吞吞地归入正位……弦定好了,说家儿才清清嗓子,敲两下鼓开口了:“说书不说书,上场先背毛主席语录……”(为了节省篇幅,我在引用吕老师的原文时作了些省略;当以吕老师的原文为据)。

此亦传神之笔!那个时代,背诵毛主席语录是最时髦,最合时的作法。尤其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文革”正趋炽热,开会、上课、作文……都要诵读或者引用毛主席语录。说书是面向公众的文化宣传活动,当然得遵规蹈矩。此系七十年代中“文革”已近尾声的事,“文革”高潮时的情景,可以推而想之。

开头几章的叙写,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被说书感染入迷的青年是怎样把自己的美好青春奉献给河洛文化事业的。

“拜师”,“学艺”,说起来轻巧,实际却五味杂陈。他拜的“师”大多是盲人,他们基本的日常生活不能自理,出行要徒弟引导,甚至吃饭入厕铺床叠被都得徒弟伺候。最难迈过的坎是他们大多是幼年就失明的,没见过书,不识字,向他们学艺,靠口口相授;缺乏共同语言,没有相同的见识,这对于一个风华正茂的知识青年来说,是何等地煎熬!然而吕老师,对所有的师傅尊敬倍加,悉心照顾,毫无怨言。这种精神就连历尽沧桑的我也惊叹不已!

吕老师善于白描写实,语言朴实,却客观反映了现实。兹举一处对说书的现场描写:

“那个年代,后山不通电,说书一般都是桌子上放一个煤油灯,或从煤矿上使用的烧柴油的“穿灯”……点两支蜡烛……有条件的会在桌子上放一个带罩子美浮灯……再气派的就是在书场悬挂一盏大马灯……人家刘八岭牛得很,竟然在书场挂上了农村少有的,只有在乡镇唱大戏才能用到的汽灯!”

 文中提到了油灯、马灯、美孚灯、汽灯,现在这些都成了稀罕物了,然而在上世纪中期还是常见必用之物。在偃师,油灯的历史梗概是,自古以来就有用生铁做的棉油灯和唱夜戏在戏台上挂的大“鳖灯”。后来家家户户改用洋油(煤油)。洋油灯家族有罩子灯(书名美孚灯)、马灯、吊灯、幻灯、汽灯,越到后来越机械化。然而就连幻灯、汽灯现在的大多数人也没见过。吕老师的叙事额外记下了行将被遗忘的东西。

对于说书现场的描写多了,这里举描写观众的一例:

“河北的闺女们比河南的姑娘们还要放得开,一点也不怕生,对外来陌生人毫不设防,一见面就能搭上腔,说上话,显得很随便。这不,她们早早吃罢饭,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地涌进大队部院内,见了俺们说书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口就嚷嚷:都啥时候啦!你们这些说书的咋还不开始哩?可别‘狗黑子吃饱不打仗’啊。”     

“狗黑子吃饱不打仗!”这可不是某一狭小地区才有的俗语,笔者家乡偃师也这样说。

所谓“狗黑子”又叫“狗熊”,就是黑熊。古代“耍大八戏儿”,常把黑熊当作吸引观众的八戏儿项目。驯兽人有个经验:如果让黑熊吃饱了,它就会消极怠工,即使用棍子抽打它,它也带动不带动的。“狗黑子吃饱不打仗!”偃师人也这样说。在书中,这种原汁原味的河洛方言信手拈来,俯拾皆是:

“宋士杰告状——走着说着。”

“老大娘纺花——慢慢上劲儿!”

“老鼠拉木锨——大头儿在后面!”

“洋鬼子看戏——傻脸啦。”

“吃荆条屙箩筐——现编。”

“吃哩灯草,说得轻巧!站着说话不腰疼!

“死了王屠,还能连毛吃猪!”

“趁坷堂儿下驴。”

“让人看看会掉醭儿(b?l)”

在过去,以上(不限于这些)方言俗语偃师人几乎都耳熟能详,只是有些地方也稍有差别。但是在今天,好些人已经听不懂了,因为生活环境变了,很难体会到这种语汇的艺术魅力!因此我想接着吕老师的话多说几句。

比如吕老师说的“死了王屠,还能连毛吃猪!”在我们家乡也用来反譵(du?)那种试图以某种技术来拿捏要挟别人的,被拿捏要挟的会说:“离了王秃子也不会连毛儿吃猪儿!”意思略同于今天说的“离了谁地球照样转!”

偃师方言音“王秃子”与“王屠”,是谐音,无本质差别;“王秃子”还有一层意思,把秃子的没头发跟蜕了毛的猪连系起来,更有讽刺味儿。但是,现在的人没有见过杀猪蜕毛的情景,因此体会不了这则俗语的精髓。

在古代(上世纪5060年代依然),屠夫把猪杀死后,还要用热水烫,然后把烫好的猪毛刮光。具体做法是,先用大锅烧一锅将要沸腾的热水,屠夫用小刀儿在被杀死的猪的一只后腿上将猪皮割开一个小口儿,再用一根二三尺长的细铁棍儿叫“探条”从被割开的猪皮口儿捅进去,乱捅一阵,然后屠夫把嘴对着猪皮口儿用劲吹气,整个死猪就被吹得鼓扥扥(denden)的,像个米奇形的气球,然后把猪放到热水中烫,再用专门工具把猪毛刮掉。“死猪不怕开水烫”就出在这里。只有猪毛被干干净净地蜕光,才能被当作商品出售,或者被割成肉块儿下锅。把杀猪的说成“王秃子”,是说他的头上不用烫不用刮就没毛了;屠夫王秃子,任何杀猪的都能把猪毛蜕净。“离了王秃子不会连毛吃猪!”挖苦讽刺性极强。

再如“看看也不会掉醭儿(b?l)!”这话也非常精粹,运用了夸张手法,意思是让人看看不会有任何损失。但是现在的人很难体会其中的妙用,原因是对这里说的“醭儿”缺乏理解。

“醭儿”是什么?字典解释:“醭(醭儿),醋、酱油等表面上长(zh?ng)的白色的霉。”在偃师,“醭儿”用的最多、人人都知道的是擀面条、擀馍时为了避免黏连,要撒一些儿干面粉,这些干面粉就叫“面醭儿”;另外,一些瓜果儿(比如南瓜、葡萄)成熟时表面生成白色粉末儿,这也叫“白醭儿”;用手一摸,色粉会被抹掉,这叫“掉醭儿”。你了解这些俗语的含义,才能体会到方言的精粹。

我们现在常常对“非遗”津津乐道。然而“非遗”是什么?不少人不甚了了。所谓“非遗”,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浓缩。是说单单凭借现在的物质条件已经无法使之存活下来的文化遗产。古代的戏曲、歌舞、工艺等都属于“非遗”。古代的地方戏、地方曲艺是“非遗”中占比最大的内容。“河洛大鼓”则是洛阳曲艺的佼佼者。

啥是“河洛大鼓”?很多年轻人不了解,甚至有些搞“非遗”保护的都弄不清楚,把跟拍镲敲锣合奏擂的“大鼓”当成“河洛大鼓”!啥是“河洛大鼓”?吕老师在他的书中,把它的创始、发展、兴盛以及被冷落,来龙去脉,以及从艺名家都说得一清二楚。

书中记录了许多说书的剧目、调门和演唱技巧以及艺人之间的行(h?ng)话。演唱技巧就有大口儿、碎口儿、巧口(俏口)、绝口儿、吞口儿;紧唱、慢唱、说着唱、垛着唱、叹着唱、哭着唱、怒着唱、横着唱、俏着唱。

吕老师是优秀的曲艺实践者,也是“非遗”保护的奔走呼告者。他做了许多具体工作,整理了许多第一手资料,几年前就出版了几本相关著述,经相关部门的审阅,称赞连连。

吕老师的《艺路曲折》写出了他为理想奋斗的过程,主观、客观上对“河洛大鼓”,河洛曲艺,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深信,吕老师的著作凭借她自身强大魅力,一定会让读者悦而读之,收获满满!

是为序。

20241020日于余之怡松斎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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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树青,古文化学者,洛阳偃师人,自号“景麓耘夫”。生于1947年。早年从教,潜心古文教学研究,发表论文数十篇,曾被中国教育学会语文教学艺术研究中心聘为研究员。2004年加入中国古都学会,为第六第七届理事,发表古都研究论文数十篇。现为洛阳玄奘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爱文学,好书画,为河南省书协会员。曾于《洛阳日报》开文图专栏“画说河洛民俗”,连载文图200余期。近年开创微博公众号“文史博学”,分享原创博文3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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