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书鼓词鼓韵情-河南曲艺网

鼓书鼓词鼓韵情

少时爱听说书，听得最多的是大鼓书，说具体点就是河洛大鼓。说书人口里演绎的传奇让人入迷，不可自拔。常常天真地想，说书，说书，肯定有书，不然怎么叫“说书”，干吗不叫“说故事”“说古”呢？然而大多数人都说，说书人都是瞎胡编的，哪来的书？你见有说书人带着书说书吗？说书人说的书为什么在书店找不到，买不来？

直至后来投师学了大鼓书，涉足曲艺行，也成了说书人。但入门说书不是照着书学的，是跟着老师口传心授的。而老师也是从他的老师处听来的，他的老师的老老祖师传给他老祖师，老祖师传给祖师……就是这样继承下来的。他们中间大多数人不是失目，便是不识字。他们可能就没见过说书的书，即使见过也无法看、无法学。因此，一般人的认知里，说书都是一代代口口相传下来的。就像“‘瞎话儿’没本儿，露水没籽儿”一样，说书同样没书。

岂不知说书真的有书。学说书的第一个夏季，就见到了一本实实在在的说书的书。

俺老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本老古董《金镯玉环记》，让我给他抄写。只知是老古董，老成啥样，当时并没有考究，现在才弄明白，不过是民国年间的一种排印本罢了。

《金镯玉环记》内页一瞥

之所以说是“说书本儿”，就是它几乎具备说书的所有要素：有开场白、定场诗，有唱词儿，有道白，有回目，有关口儿等等。俨然就是说书的脚本儿，把书本背熟就可以照本念经地搬到书场去唱。你说这不是“说书本儿”又算什么？

不过“说书本儿”是咱农村大老粗随口打哇哇的通俗说法，登不得大雅之堂。所以学术界、曲艺界的文人们给它起了一个专业的学名，叫“鼓词”。当然，只有大鼓书的说书本儿才叫鼓词，评书的说书本儿叫“话本儿”，评弹的说书本儿叫“弹词”，用于佛教宣讲的说书本儿叫“宝卷”等等。鼓词、弹词、宝卷、唱书……凡带有说唱性质的说书本儿又可统统称为“说唱本儿”“唱本儿”，把它抬高到文学层面，便被通称为“讲唱文学”。

“鼓词”之缘起，学界多有争议，各执一词。笔者无能力也无意卷入争辩之中，但也有自己的观点：鼓词，顾名思义，就是大鼓书的唱词。有了大鼓书，就有大鼓书的内容，把内容记录下来便于学习传唱，就形成了鼓词。就这么简单，何必搞得那么复杂呢？当然，也不排除有读书人，高级知识分子的介入，根据大鼓书的演唱习惯和规律量体裁衣地编写出鼓词供艺人演唱。就像现在的曲艺作家创作出来的曲艺作品。文人编写的鼓词和鼓书艺人流传下来整理记录的鼓词，区别还是比较明显的，其字里行间往往透出文人编写的语气和痕迹。

自接触到第一本《金镯玉环记》起，此后行艺的一二十年里，先后见到了《刘镛下山东》《绣像回龙传》《巧连珠》《绣像大西唐》《洗衣记》等鼓词。而收藏下来的仅有《绣像回龙传》卷一、卷二和《绣像大西唐》的完整石印本。

收藏的《绣像回龙传》封面

收藏的《绣像大西唐》封面

收藏的《绣像回龙传》内容页

收藏的《绣像大西唐》内容页

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信息不发达，又经历了文革中“破四旧”的损毁，这类鼓词能存世的凤毛麟角。笔者好歹也算是行内人吧，一直留心、留意，尚难遇难求，一般的普通人就更难看到。难怪人们常说“说书没有本儿”了。

进入二十世纪，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和近些年古籍的电子化、数字化，早先几乎失传，几近绝迹，形形色色的古籍鼓词渐渐地浮出水面，现身网络了。虽然不及其他信息遍地开花，仍属“稀有品种”，但只要肯留心、肯下力、肯舍得，还是有不少收获的。

这些年来，通过各种网站，各种手段，各种渠道，或“偷”（呵呵，说起来有些不光彩），或求，或买，陆陆续续搜罗到了近二百种说唱形式的古籍鼓词电子版。

这些鼓词中，有木刻本、手抄本、石印本、排印本（铅印本）等。有一大部分是比较完整，有头有尾极具收藏和研究价值的善本。有极少部分是缺胳膊少大腿，系残本。根据现有收集到的鼓词和成书年代不难看出，流行于明末清初的鼓词多为手抄本和木刻本，因年代较为久远而比较珍稀，留存下来的多属残本，且多有损坏，字迹模糊不清。清末民初，由于西方石印技术的涌入，民国初期刊印的鼓词大多是石印本。因石印技术相对木刻版技术前进了一大步，且距今年代较近，较木刻本更加规范、完美，且保存得相对完整。排印本技术的成熟出现在民国后期及建国前，除仍沿用竖排繁体的旧式排版方法外，已接近于现代的铅字排版印刷方式了。民国时期的排印本，大都加上了简单的标点符号，此类鼓词往往在封面上标注有“新式标点”“大字足本”等字样。

手抄本《大唐兴隆》内容页

木刻本《灯月传》内容页

石印本《桃花庵》内容页

排印本《五女兴唐传》内容页

干啥说啥，卖啥吆喝啥，笔者偏好河洛大鼓，收集到的这些鼓词大多适合河洛大鼓的演唱。绝大部分如《金镯玉环记》《双锁柜》《刘镛下山东》《回龙传》《王发兴唐传》《丝绒记》等等都有河洛大鼓艺人演绎过。这些鼓词可作河洛大鼓传统书目的原始出处和依据，也可作河洛大鼓艺人演出参考脚本。搁二三十年前河洛大鼓兴盛时，能得到这些鼓词，无疑是无价之宝，能派上极大的用场。可惜河洛大鼓像众多的民间曲艺艺术一样，早已风光不再，河洛大鼓的主体——长篇大书几乎没有了市场，收集到的这些鼓词基本无用，只能“望书兴叹”了。

然而，出于难以割舍的情结，还是要挖空心思，如饥似渴，大海捞针，沙里淘金般地搜罗这方面的资料。一旦看到鼓词，便走不动路，费尽心机，想方设法地据为己有，方才甘心。为此投入无以数计的人力、物力、财力，究竟图个啥？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一二百部鼓词的电子版，静静地躺在电脑里，没事时调出来翻翻，看看，把玩一番，自我欣赏陶醉一回，倒也有一种满满的获得感。但总觉得只有在屏幕上才能阅读的电子版是飘渺、虚无的，远没有纸质书的实体感。于是便产生了让这些电子版的鼓词变成实体书的想法。

经过格式转换，修正去背景，重新排版组合，编辑等一系列繁杂的工序，终于制作出影印版，然后在网上找数码打印店印刷成书。先后陆续制作印刷了《金镯玉环记》《五女兴唐传》《绣像正续英雄大八义》《巧合奇冤传》《大明兴隆》《十二寡妇征西》《丝绒记》《刘公案全传》《双鍽记》《洗衣记》等纸质实体书。除《刘公案全传》《双鍽记》《洗衣记》三本合成一部书之外，其余的均是独立成书。当然，费了这样大的劲儿，每一部书不可能只印一本。独享不如共享，就顺便多印了几本，有偿分享给感兴趣的同仁和朋友。

这几本影印版的鼓词，在适应当代书籍印刷装订规范的同时，尽最大可能地保留原生态，原来的版本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古籍一般都是竖版繁体，筒子页，从后向前翻页，右侧装订。和现代书籍的横版简体，从前向后翻页，左侧装订刚好相反。影印本的鼓词保留了从后向前翻页和右侧装订的规矩，但考虑到成本和条件的局限，及现代书籍的装订规范，不得不弃去筒子页和线装书而采取现在常用的双面印刷胶装方式。

《金镯玉环记》《十二寡妇征西》《英雄大八义》《五女兴唐传》《巧合奇冤传》及《丝绒记》影印本

影印本《十二寡妇征西》的内容页

手抄本《大明兴隆》影印本

影印版手抄本《大明兴隆》内容页

这些影印本的鼓词，虽不及原版本的收藏价值，但具一定的研究价值。可以透过影印本较为真实地再现那个时代鼓词类古籍的状况和情景。原版本固然有不可比拟的优势，可几经战乱洗礼，能流传下来的十不存一。侥幸逃过劫难的，不是流出海外，就是进了图书馆或收藏室，束之高阁，不是一般人都能查阅到的。即使孔夫子旧书网等网络平台偶尔淘到这类鼓词，价格定然不菲，不是一般人都能接受得了的。而影印本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使古籍鼓词起死回生，来替代原版本进行批量的复制、传播，让更多普通人能看得到，买得起，从而达到传承的目的，其作用和意义绝不可小觑。

影印本的不足之处也很明显。影印本的质量主要取决于原版本，但旧时的印刷技术无法和当今相媲美，况且又经过岁月沧桑的侵蚀，纸张污损、字迹模糊在所难免。而现代影印技术无论如何先进，处理得如何好，都无法完美地解决这一问题。

有读者朋友——尤其是年轻的朋友提出异议：这种竖版繁体字的老古董读不进去，看不下去，没有现代书籍阅读起来方便。为什么不把它变成现在的横版简体，以适应现代人的阅读习惯呢？这样才利于传承和发展呀。

诚如此。且别说零零后、九零后了，就是六零后以上的，有多少人识得繁体字？又有多少人读过从后往前翻页的竖版古籍？现代人很浮躁，很少有人静下心来读书，能专下心来啃读古籍的更是少之又少。就拿曾经酷爱看书的笔者来说，对鼓词方面的古籍可谓情有独钟了，可搜集归搜集，收藏归收藏，影印归影印，却很少坐下来，完完整整地吃透一本鼓词。自己都做不到，还说别人？

把竖版繁体的古籍版式转换成现代化的横版简体，是不是有这个必要呢？

在一些朋友的纵恿下，尽管这是一项费时费力，且得不到一丝回报的苦逼活儿，但还是咬咬牙坚持做了下来。二年来初见成效，在原鼓词内容不变的前提下，先后转换成横版简体的鼓词有：《馮素珍替夫賢良传》《巧合奇冤传》《大破洪州全传》《回龙传》《五女兴唐传》《红凤传》《红灯记》《丝绒记》《金镯玉环记》《蟒蛇记》《金铃记》《温良盏》《刘公案》《刘公案全传》《绣像正续英雄大八义》《小八义》《大唐秦王词话》《列国龙凤忠勇全传》等二十余部。

整理出来的横版简体文字做了一定的勘误，加上标点符号和批注，大大地方便了阅读和理解，能吸引更多读者的关注和爱好，但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古籍的古色古香，找不到古籍的沧桑厚重的感觉。凡事有利也有弊，渔和熊掌不可兼得。

前段时间斥四五百元的“巨资”，狠下心买了一套郭俊峰辑解的《中国珍稀本鼓词集成》，厚厚的10部精装本，计五百万字，洋洋大观。里面收录的53部珍稀鼓词，全部是横版简体的现代排版方式。这套鼓词集成的价值普遍得到了业内及学术界的认可，但豆瓣读书网却有不同的声音，认为用横版简体的方法来整理古籍是一大败笔，失去了传统文化的意义。真可谓众口难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