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乡
童年的记忆如夏日的晚风抚过沧然的心头,每当农活有闲,村角的打谷场上,抑或生产队的大院外,随着黄昏的降临,放一张方桌,挑起一盏亮灯,说书人落座,几声缠绵的堕子响起,和着月牙剪板的丁当做响及桌鼓的阵阵击打,小村人便有了节日般的兴奋,男女老幼都走出了家门,围在了临时的说书场里,或坐或站,伸长了脖子,忘记了田里的庄稼和家中的油盐,只专注的听说书人唱唸表白,且哭笑任情的带着大家进入那忠奸纷争,或侠义情仇的故事里……那时村人只说是听“说书”,并没有人说是听“河洛大鼓”。想比“河洛大鼓”这一名字的由来,并不是始来就有的,而是后人对这一表演形式的规罢了。
是说书也好,是河洛大鼓也好,我在没有学会读小说之前,就是先从说书人那里知道了《包公案》、《施公案》、《刘公案》、《绿牡丹》、《大八义》、《小八义》等。当时晚上听了,第二天到了学校,能敲着课桌学唱一段的同学大有人在。河洛大鼓之于我们的童年,不亚于今天的城里孩子们上网打游戏……然而那样的时代随着文革的到来悄然而逝,当有那么一天,我们都不再是小孩,并开始关注地方文化时,童年与我们相伴的河洛大鼓却难觅了踪影。偶有一次我在洛阳老城的街头行走间,忽然听见有人坐在自家的门洞下,在用录音机播放着河洛大鼓。我不由驻足站下听,可与我随行的青年却只差没有塞耳躲起了,他一边在催我快走,一边问我这是什么。怎么这么的老土,且难听。我本想告诉他这是河洛大鼓云云,可看看他已是另一个时代的人了,就淡然一笑,什么也没有说,带着几分怅然离开,已很远了,那河洛大鼓的余音还在我脑子里廻响个不停。
有朋友从事洛阳地区的民间文艺研究,从他那里才使我真正认识了河洛大鼓。当我弄明白了她的宗脉渊源后,对她走向了今天的没落几分哀憾的同时,更看到了她的必然。
河洛大鼓的前身是从“洛阳琴音”衍变而来。如果说我们在为今天河洛大鼓的后继乏人而感慨时,我们更应该为“洛阳琴音”的消失而抱憾。
“洛阳琴音”是唯我洛阳所独有,也只有我们洛阳才会有,只有我们洛阳才配有的高雅艺术表演形式。她是表演者操一把七弦古琴,焚香于案,清茶一盏。伴着沉郁逸悠的古琴声,表演者缠绵徘侧地唱着古曲牌。其曲如天籁之音,撩人心魄。其词诗情画意,意象万千。在洛阳历来以飨文人雅士和官府贵坤们为娱。是风流洛阳不可多得的大雅文化的实物传承形式。然而可悲的是,“洛阳琴音”因她自身的太过高雅,伴奏乐器的古琴声太过凄惋,表演者所唱曲牌又太过缠绵,除了在高雅的场所为一小部分人欣赏外,市井平民,村夫窑汉们就很难欣赏得了。当洛阳经过了漫长的风云变迁,清末民初,军阀战乱,洛阳民不聊生,那些能欣赏得了“洛阳琴音”的高雅之士越来越少,能让人安下心来欣赏这等《阳春白雪》的太平日子也越来越少……那些“洛阳琴音”的表演者们都要养活家小,他们不能抱着一把古琴和血脉里的清高吃风喝雨不食人间烟火,这就引来了“洛阳琴音”的一场革命。今天看来这也是一场断送了“洛阳琴音”的革命(在新中国成立以后,洛阳的民间文艺工作者们曾为洛阳琴音做过抢救,整理出来了六十多个洛阳琴音的曲牌,在文化大革命中这些唯一存世的有关洛阳琴音的曲牌也毁于一旦,片纸未留。从此洛阳琴音成了千古之迷,能知、唱洛阳琴音者现无一人存世。)。他们保留了一些“洛阳琴音”里悲怨的唱法结合洛阳曲子的一些唱腔,引进了山东快板的月牙剪板,借来了西河大鼓的偏鼓。演唱的内容也做了大量的调整,把“洛阳琴音”里的才子佳人,真君义士的内容,换成了锄暴安良,武侠传奇之类普通百姓们喜欢听的书段。这样一来说书的人有了饭吃,洛阳一带的百姓们也增加了一种娱乐的形式,无意说这不是一件好事,但任何一种艺术一但背离了艺术自身,而去为衣食饭碗累,应合流俗与功利时,她的艺术生命也不可避免地在走向消亡。鲁迅先生早就说过,饥民不会去关心兰花的贵贱。那么兰花的孤独不被人识也就在所难免。但兰花还是兰花,不是满地的狗尾巴花所能代替的。古来《阳春白雪》和者必寡,《下哩巴人》倒是能和的人多。可至到今天能传承下来的,《高山流水》、《梅花三弄》、《阳关三叠》、《春江花月夜》……无不是阳春白雪,虽时过千载,大家仍耳熟能详。而古来《下哩巴人》每个时代都大量地涌出,而今却未见一曲得以留传下来。有此联想到了“河洛大鼓”,她走到了今天决非时代的责任。道是“洛阳琴音”的消失让人,让洛阳人不得不成了千古一憾了。
洛阳琴音弹拨着我们的梦乡,河洛大鼓的鼓声也在远去。让我们多一份挽留,多一份责任,多一分关爱。让洛阳热土上的声音能响得更远,更久,更响。这才是我们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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