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河洛大鼓系列之三——
鼓板琴韵尽是功
刚投师学艺,第一场就来了个“开门红”,赢得了乡亲们的交口称赞和老师的肯定,有点沾沾自喜,对学说书充满了希望和信心。但洋洋自得之余,尾巴很快就翘不起来了。
王老师虽然在书场当众表扬、夸赞了一番,一下场便开始掰捏起毛病啦:“武成,你唱得虽然也象那回事儿,可打不好钢板,敲不好鼓点儿,哪象说书的?钢板就跟唱戏的鼓板一样,鼓点儿、唱腔、弦子都得听它指挥哩!想学说书,得先把板打好,从最基础学起。”
这一碗冷水泼得我连忙点头称是:“老师,明白啦。那你就先教我打板吧。”王老师点点头,从鼓包(装书鼓、鼓槌儿、钢板、醒木等演出工具的黄色军用挎包,艺人们习惯称为“鼓包”)掏出了两扇明晃晃的不锈钢钢板。
说书人把钢板、书鼓、醒目等吃饭家什看得很紧,用时拿出来,用完立即装回包里,平时最忌讳别人乱抓乱拿。
尤其是醒木,说书人叫“醒木”,说是听众瞌睡时拍一下,用于醒目提神的。因和戏台子上看到的县官的惊堂木很象似,所以我们外行人都叫它“惊堂木”。长方体一两寸见方的一块小木头,乌黑发亮的,拿着沉甸甸的,前几天听老师说,这是很贵重的紫檀木,别的木头丢进水里浮上水面上,不会下沉,这种木头丢水里跟石头一样,“咚”一声就沉底了。我不信,说,叫我放水里试试,还没拿到,就被劈手夺过,说啥也不叫摸。
一次,有个小孩儿趁说书的没注意,抓过来拍了一下。老师立即跳起来,脖子青筋一蹦大高,脸色难看得吓人,冲着小孩儿大声呵斥:“你这娃子手咋恁狂哩?敢摸不敢,你就摸!”我看他手举了几举,没敢真打。要不是现在小孩儿娇生惯养的,害怕大人护短,估计还真敢打小孩儿一巴掌。小孩儿也吓坏了,跑到一边儿。以后再没人敢去摸说书人的东西了。
和老师熟识后,私下问过他:“不就是一块小木头嘛,摸摸拍拍怕啥,值得发那么大的脾气?”老师笑笑:“你不懂,这醒木是有来历和讲意的。是受过朝廷洪武爷封的,普天之下只有六块,皇上、皇后、元帅、县官、道士,包括咱说书的都有,别看说书的不咋着,和朝廷平起平坐哩!这是无价宝,金贵着哩!能叫别人乱拍乱摸?就是说书人不在说书场上也不能随意乱拍,拍的不是时候会把弦子的弦拍断。”
我半信半疑:“拍个惊堂木会把弦拍断?太玄乎了吧?”
“弦不是上得太紧,或者弦使用时间不是过久,或者没有铁生(生锈),拉家儿没有使劲儿过猛,平白无故地断弦,都与摔惊堂木摔得不是时候有关。”
“还真有这事儿?”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可不是!说书场上最忌讳弦断,你没听说过‘弦断戏绝’嘛。弦一断,这场书注定说不好,茬儿多,甚至这一季说书生意都不顺,断断续续的。”
听老师这么一说,我对这个小方玩艺儿敬畏几分,再不敢有偷摸他的惊堂木的心事了,怕万一弦断了讹我哈。
说书人的钢板也看得很紧,不让别人随便打。我对这两片明晃晃、亮闪闪的两块月牙状的东西很感兴趣。“钢板”是说书人普遍的叫法,如“小钢板一打响叮咚……”。因为钢板必须是一对儿,一上一下,一阴一阳,所以有说书人称为“鸳鸯板”或“阴阳板”。又因为形状象初一的一弯新月,也有说书人叫“月牙板”或“月牙钢菲”。如说书人的开场白里常这样说:“……领动俺这漂江过海的月牙钢菲……”。“月牙”好理解,这”钢菲”又是从哪讲起呢?
我问老师,老师尴尬地笑笑:”你是打破沙罐问(纹)到底,不知沙罐从哪起哈。我也说不清楚。”多年以后,有了万能的互联网,才查到了这方面的资料,原来源于春秋战国时期孔子困蔡邦的故事。
相传孔子周游列国,去宣传自己的学说。孔子创立的儒家思想影响了华夏几千年,但最初时也挺狼狈的。他宣扬的那一套有人想听,有人不想听。比如陈国和蔡国,就特别反感。一怒之下就把孔子和他的弟子都围困在蔡邦了。孔子的徒弟子路想去鲁国去搬救兵,可路途遥远,没有盘缠寸步难行啊。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把住所里的一个“钟翅”打碎……,“钟翅”是啥?你问我,我问谁哩?只是听传说的,谁也没见过。估计类似于早些年还能见到的圆形的,可以吊起来敲的钟吧。这我不管,反正是子路把钟翅打碎啦,捡了两片儿带在身上。又把一个木桶两头锯短,用破牛皮往两面一张,便成了鼓。就这样,子路就一边用手打着钟翅,另只手敲着张成的小鼓,嘴里边唱着曲儿,沿途卖唱,挣来盘费,飘江过海,跋山涉水,终于到鲁国搬来了救兵,化解了陈蔡之围。
子路一手打钟翅,一手敲鼓,嘴里所唱的曲子流传后世,被人争相传唱,因为是敲着鼓唱的,就称为“鼓曲儿”,后来有文化人很感兴趣,把这种词记录下来,就成了“鼓词儿”,后人照着“鼓词儿”说唱下来的叫“鼓书”,因唱鼓书的艺人都声称自己说的不是胡编的,都“在书”,所以老百姓就叫“说书”,有的地方叫“唱书”。
子路用自己张成的小鼓搬来兵马,救了孔子,立了大功,流传后世被称为“战鼓”。所以流传至今,很多唱大鼓书的在开场前总会加上这样的开场白:“打动我这七寸双面牛皮战鼓,领动飘江过海的钟翅钢扉,诗字慢传,相送一回——”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都明白说书人用的钢板为什么叫“钢扉”了吧?
其实俺跟老师学唱的这种“大鼓书”当时只知道是说书的。以后才知道“说书”是一种民间传颂的,通俗的、土气的叫法。官方和曲艺届有比较正规的名称,叫“河洛大鼓”,意为河洛一带的大鼓书吧。虽然河洛大鼓书艺人也说上面的开场白,把钢板叫“钢扉”,但河洛大鼓艺人的钢板还不是直接从老祖宗的“钟翅钢扉”过渡来的。
河洛大鼓早先是洛阳琴书艺人到南阳行艺时,和南阳大鼓艺人合作,在南阳大鼓书的基础上结合洛阳琴书的唱法形成的,最初叫“鼓碰弦”。而南阳的大鼓书又是由山东的梨花大鼓传过来的。所以追溯河洛大鼓的根,还是追到了梨花大鼓的头上了。
山东的梨花大鼓最早叫“犁铧大鼓”,咋会叫恁俗气个名字?“犁铧大鼓”发源于鲁西北农村流行的民间小曲。有个种庄稼的农民,天生乐观,好说好唱。这天他赶着牛去犁地,一边犁着,一边唱着小曲儿。只顾唱哩,一不小心,犁铧碰到田里的石头上了,“咯嘣”,碎了几片儿。他一点儿也不生气,干脆把犁往地头一扎,田埂上一坐,拾起两块犁铧碎片儿,一边敲着,一边唱起曲儿来。悠扬的小曲儿配着敲击犁铧清脆的节奏声,悦耳动听。马上吸引田间众多劳作的人纷纷丢下家具,围拢了过来。他越唱越有劲儿,众人越听越有味儿,忘记了干活,忘记了吃饭。一来而去,便在田间传开了,越传越远,学唱得越多,听众就越多。因为是打着犁铧唱的,人们就称为“犁铧大鼓”。后来,唱的人多了,去哪里找恁些打碎了的犁铧片儿?况且已经不满足在田间地头唱了,走了出去,到了城镇集市,还有大量的年轻人,漂亮姑娘从事这个职业。如果还是拿着犁铧敲着来唱,多土,多丢客气呀。就吸收外地艺人的经验,借用了人家的月牙钢板做为击节工具,就体面了不少。既然舍弃了犁铧,就不能再叫这种土气的名字了,就改成“梨花大鼓”啦,音同字不同,比原来的名字高雅了不少。
从此梨花大鼓的钢板就传了下来,传到南阳大鼓书,又传到了现在的河洛大鼓。
绕了半天,又回到老师手中的这块钢板上。我现在成老师的正式徒弟了,他要教我打钢板,不得不把钢板从鼓包里掏出来,递到我的手上。接过这两块沉甸甸、亮闪闪的,小半圆、月牙状的东西,仿佛接过来一支传承的接力棒,感觉一种无以言状的惊喜和分量。这是一对用不锈钢打造的钢板。老师说,原来使用的是铁板,不是太灵,以后改成钢材打就的真正的钢板,灵是灵,但生了锈黑乎乎的难看,也脏。以后就有了不锈钢打造的,也有用黄铜的。不管是铜,是钢铁,还是不绣钢,人们习惯了,还是叫“钢板”。
我问老师:“这好学不好?”
老师笑着说“你打打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自信地拿起了钢板,心说,这种小东西有啥学?一打就会。试着打了两下,才发现“轻敌”了。这两块钢板好像根本看不起我,在手里特别不听话,不听使唤。叫它动,它不动;不叫动,它偏乱动。鼓捣了半天,折腾得手脖酸疼,拿捏得一头汗,硬是打不响,更不用提好听、节奏啦!我尴尬地说:“老师,这咋恁不好学哩?”
老师哈哈一笑:“你想着恁好学?要是一拿住就会打,还有说书人过的日子没有?都该学说书,咱说书人没饭吃啦。”
“老师,这钢板几天能学会打?”
“看你下劲学不。如果下功夫,整天练,三天时间能把钢板打响,发出正常声音;要想分出阴阳,打出节奏,一星期就差不多啦;要想一气打个两仨钟头手脖儿不酸,指头不疼,至少得仨月到半年;要想打得出神入化,收放自如,阴阳顿挫,轻重分明,强弱有序,没有三五年的功夫,就学不到家;要想把板打活,打出精气神,板由心生,意随板走,情在板里,板中含情,钢板会说话,钢板有喜怒哀乐……达到这种境界,一辈子,甚至下辈子吧,哈哈。说书行里有句话,‘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无有。’是行家,听你打两下钢板,便知道几年道行。说书的功夫,尽在钢板中。”
听老师这一番话,不禁对钢板肃然起敬,想不到这不起眼的,小小的钢板还有这么多的玄奥,还有这样高深的境界!我有些迫不及待了:“老师,快教我吧。”
“中啊。”老师接过钢板开始示范,“钢板分上下,上为阳,下为阴,阴阳相击而发音。钢板的执法有两种:一种是‘夹板’,将下板夹在食指、小指和中指、无名指之间,所以叫夹板;一种是‘搦(握)板’,除拇指、食指外,其余三指稍微弯曲,将下板紧紧握住,所以叫搦板,也叫‘握板’。‘搦板’比较好掌握,学得快,但不老稳定,弄不好会放‘飞板’当场丢丑不说,钢板飞出去伤到人事儿就大啦。‘夹板’比较难掌握,基本功比较大,但非常稳定,在发声方面,夹板声音响亮,比较灵。你看想先学哪种?”
一听说“搦板”会飞板伤人,心里就有点发秫:“老师,我还是先学夹板吧。”
“那中,我给你说说打钢板的要领。左手执板……”
我打断他:“人都是右手拿东西得劲呀,左手拿着多不顺呀,那不成左撇子啦?为啥不用右手打钢板呢?”
老师笑着训我:“你懂个啥?这是规距!没规距不成方圆。用右手打板,哪只手敲鼓呢?右手敲鼓是不是更顺?”
我恍然大悟:“啊,明白了,原来右手有更重要的任务哈。”
“不管是夹板,还是搦板,无论哪种打法都是上动下不动。上为阳,为动;下为阴,为静。下扇板不管是夹,还是搦,都要牢牢控制住,要稳,不能乱动;上扇板从正中间平放在食指上面,食指就成了上下板的支点儿。大拇指轻轻放在上扇板中间,与食指对齐,配合控制上板的上下动作。上扇板一定要灵活,不能拿捏得太死,钢板打得响不响,灵不灵都是跟上扇板是否灵活说话。”
老师一边说,一边做样子给我看:“钢板分阴阳,所以也叫‘阴阳板’。我给你说说阴板和阳板的打法。将手腕向怀里略作翻转,带动上扇板的下半部分板尖儿迅速猛击下扇板后立即抬起,发出‘叮——’这种声音,叫阳板;迅速击打下扇板后猛然砸住,发出‘嚓’这种声音,叫阴板。阳板听起来响而灵,余音悠长;阴板听起来短而促,绝而脆。阳板相当于戏曲板眼中的‘眼儿’,阴板则相当于戏曲板眼中的‘板儿’,阴阳交织而形成‘板眼儿’。呵呵,你先把这阴阳板儿学差不多了,我再教你说书中的单阴板、单阳板、双阳板、一阴两阳板、一阴一阳板、连环板、凤凰三点头的打法和用法。”
中啦,再说下去把我也绕迷糊了,说得多也记不住呀。听得再多,干说不练等于零!下劲练吧。
我这人有个毛病,老师越掰捏越迷,当面教着反而学不好。好在背地里下暗功夫。练了两三天,算是真领教了这小东西的厉害。左手的大拇指磨得生疼不说,可苦了小拇指啦。小手指夹板夹得肿哩红彤彤的,一使劲儿就钻心地疼。疼也不说啦,谁叫它长得不是地方呢!倒霉的是,小拇指被上扇板尖儿敲住了好几次,“腹背受敌”哈。有一回敲得鲜血直流。实在受不了啦,就找老师“诉苦”。
老师一看哈哈大笑:“忘给你说啦,小拇指必须得蜷起来,才不会被上面的板尖儿敲住。你伸得直直的,挡住了板尖儿的去路,不是寻着挨打哩?”
照着老师说的试了试,发现小指弯曲,其余三指伸直根本就办不到。小指弯曲,其余三指身不由己地跟着弯曲。大家不信,你现在就可以试试能不能办到。
老师不管这些,板着脸训斥:“要是小指一开始就能蜷起来,还叫你练啥哩?练!接着练,练到小指能熟练地蜷起来,那三个指头伸得笔直为止!小拇指夹板夹肿了,老疼?有你疼哩!继续练,练到肿了再消,消了再肿,直到磨出茧子,就不会肿了,也不会疼啦。等你不肿不疼的时候,板就练到家啦!”
最害怕老师沉着脸的时候,一反往常的嘻嘻哈哈,脸色难看,说话难听,毫不留情,一点都不客气。不过话难听,理倒对。照着老师说的去练,果然几天后小指指能顺利的蜷起来了,同时又磨出了茧儿,不那么疼了,此是后话。
过了两天,可能老师也是看我指头肿得厉害,练着困难,就发了“慈悲”:“照住一样儿学,有点絮烦了吧?改改样儿,开始学弦子吧?”
早巴不得说这话哩,成天拿着那两片儿钢板,打,打,打,练,练,练,个人觉得没意思,旁人听着也烦。早就想摸摸弦子啦!听说学弦子,慌忙帮老师拿过来,又自作主张地从弦子袋里掏出弦子,不等老师同意,就摘下弓拉了一下,嘿,咋不会响哩?没有定弦吧?二话不说,就去拧上面的“弦子橛儿”(琴轴)。老师反应真快,劈手夺过:“做啥哩!你是想叫弦断嘞!不懂机器乱告油。码子没抹下去,咋会响?”说着把弦面上的码子往下面挪到中间位置,再一拉,响啦。我倒抽一口冷气,手再快一点儿,这根弦就报废了,不说赔弦了,一顿日噘是少不了的。
老师把拉弦拉了两下,递过来:“给,你试试。”
我接过来弦子,学着他们平时说书拉弦的样子,一只手在弦子杆上下乱扒拉,另一只手把弓推过来,抽过去来回的乱拉一气。老师笑了,旁观者也笑了。老母亲看不下去了,说,你这哪里是拉弦?是拉大锯哩。二哥说,听着象杀鸡儿。林奇说,跟那驴叫唤差不多。老师笑够了,说:“拉弦儿可不是胡拉哩。弦子上面有字儿,拉弦子都得照谱哩。哪象你这,不管三七二十一,乱拉一气。”
我看了看弦子杆儿,除了三根明晃晃的钢丝弦,光秃秃的,看不见哪来的字儿?老师接着说:“弦子上的字儿,就是叨、来、米、发、捎、拉、西,高音、低音和中音,每一样七个字,三七二十一个字,都在这两根弦上哩,看不见,却听得见;寻不着,却摸得着。拉弦子的谱儿就是由叨、来、米、发、捎、拉、西七个字来回变着花样成谱子的。要学就得照着谱子,按着字儿来拉才中哩。象你这种拉法杀鸡也杀不死,能把叫驴气死。哈哈。”
听了老师这番连数落带挖苦的话,还是不服气:“你说弦子上有字儿,咋看不到?看不到,去哪寻字哩?”
“你要手做啥哩?要耳朵做陪衬哩?弦子上的字儿要靠你用手去摸,用耳朵去听。手一摸,弓一拉,耳朵一听,字就出来了。”
老师说的道理我后来才逐渐明白,说书用的弦子叫坠胡,弦子杆儿很长,手按音符,就是老师所说的“字儿”,是要上下来回滑动的,称为“跑把”。弦子不比其它乐器,如琴、笙等,标有音符的位置。弦子上什么也没有,靠演奏者在琴弦上听声音找音符,称为“摸字儿”。老师说弦子上的字儿要靠耳朵去听,手去摸。我不以为然,为什么就不能用眼去看呢?再一想,也就明白了,老师只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是盲人,想看也看不成,只有靠听,靠摸。我是明眼儿,干嘛不能看?
向老师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能把字儿1234567贴在弦子杆儿的相应位置,就能辅助听,帮助摸。老师想想也是,象我这种没有一点儿音乐知识和乐感的门外汉,靠耳音去听字、摸字确实不容易,没法下手。于是让找来纸笔,把每个音符写成卡片,老师一边拉着,摁准2音的位置,我赶紧用胶水把卡片2贴在对应的地方。以此类推,折腾了半天,弦子杆上贴满了字,然后教我运弓要领:“什么力要匀,弓要稳”“弓行一条线”之类的。先练里空弦1、5音,空弦1 5不用摁字,只管用弓。按老师教的,只拉“55 1 55 1 51 51 551”整天练这一句,大家都听烦了,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就有人戏谑:“哈哈,武成学这两天,就学会了‘弄弄你,弄弄你,弄你弄你,弄弄你。’都不会再换点儿新鲜的啦?”
老师笑笑,让我接着摁下面的2、3、4、5、6、7,越往下走难度越大,摁得准了好听,摁不准听着象鬼叫唤般的难听。一边学摁字,练弓法,一边让找来纸笔,开始抄一些简单的曲谱。
说到曲谱。当时零基础都称不上,简直就是一窍不通。上学时一学期就那么几节音乐课,大部分都是直接学唱歌,极少学习乐理知识。连1 2 3 4 5 6 7这七个音名都认不准。记得上学时老师好像教过音阶,把七个字象楼梯台阶似的排列,一层比一层高。音乐知识就是这样水平。
如今老师叫抄谱。说是抄谱,哪来的谱可抄?谱在哪里?在老师的肚子里装着。老师看不见,不识字,他把曲谱用嘴唱出来,唱一句,我记一句。这就是老师最初教给我入门级的,最简单的曲谱:
上面的曲谱是我后来找来音乐课本,恶补音乐知识后才记下来的谱子,并录入了电脑,变成了电子版。当初并没有这个水平,记不了这么规范。怎么记呢?外行人自有外行人的办法。那时候也不懂什么切分音啦,多少分音符啦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我是这样记的:唱的快、紧凑的,就把数字123456什么的挨得紧一些;唱得慢,音拖得长的,就把数字12345拉开一些距离,越慢,音越长,拉开的距离就越长。比如上面的曲谱当时是这样记的:
3 3 2 1 1 5 5 6 1 1 3 5 3 2 1 1 2 1 5 6 1 1
哈哈,这种“独创”的谱子保管音乐家看了也头疼,白纸画黑道儿,谁画谁知道。除了我能懂,哪有君能识?
除了这个入门级的曲谱,老师又让我记了两个开头大过门和唱腔中间的小过门。然后比葫芦画瓢地照着拉。拉得累了,就练练钢板;手指疼了,就再练练弦子。每天丢下板,就是对着1234567,然后再拿起弦子“杀鸡子”。
学徒的这段时间,所有的自信、自负和自大都被磨得没有了棱角。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脱离母亲怀抱,跚跚学步的起点;又仿佛再现刚入学门,上一年级时(那时没有幼儿园)被姐姐手把手教着写字,写不成就打手的场景。踏入了曲艺门,人生一切清零,从头作起。想吃这门衣饭,端这个饭碗,真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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