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树世家会群芳(经历的河洛大鼓系列之五十四)

日期:2024-08-17 14:45:39 作者:吕武成 信息来源:河洛大鼓网 浏览: 查看评论 加入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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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经历的河洛大鼓系列之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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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树世家会群芳

北山口说书的六天里,下午说书,上午马贵民跑车,闪下我一人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就到处瞎逛悠。可人生地不熟的,能去的地方不多,转来转去还是转到了宋陵公园。好在公园里地方大得很,风景也多得很,一两个上午根本就转不完。今天走环陵西路,明天就走环陵东路。今天这边进,那边出,明天就那边进,这边出,每走一次都有新意,每到一处都有不一样的收获。常言说,好景不过三。看过三遍,淡如凉水,第四天便索然无味。皇后陵、下宫遗址、四神门、四角楼、文化广场……角角落落、沟沟坎坎转了个遍,花花??、奇石怪木赏了个透,觉得已经没啥可转,没啥可看了。

第五天早上本不打算再去了,可这一晌的时间没地方挥霍。本是漫无目的地溜达,可习惯成自然,身不由己,不知不觉又溜到了宋陵公园门口。逛了几天公园,好像逛出瘾啦,不逛就少点啥似的。那就进去呗,反正公园的大门又没安门槛,不用担心把门槛踢坏。

进得园来,不走神道,另辟新径,从东面林荫花圃小路缓缓而行,边走边停,边转边看,曲径通幽处,亭台花木深,别有一番情趣。见游客们拿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个不停,手禁不住有些痒了。游了几天宋陵公园,灌了满眼,瞬间消失,啥也没落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自己何不好好地拍上几张留作纪念?于是,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CCD,安上简易支架,远景、近物,自拍、他拍,忙得不亦乐乎。照片拍了不少,装在自己相机里没人欣赏,顾影自怜有啥意思?就这样悄无声息,谁知道你来游过宋陵?何不发到朋友圈晒晒,显摆显摆?一高兴,一激动,便有些忘乎所以,顺手拿起手机,连接相机,点开微信,进入朋友圈,戳一下右上角那个小拍照图标,随意挑了几张照片,摁一下“发表”,OK,发出去了。

前面刚发出去,后面就后悔不迭。这一发出去就摊上事了,摊上大事啦。贵民老弟再三嘱托:巩义之行,保持低调,不要声张,别让同行知道。这下可好,把照片发网上了,唯恐天下不晓,还保密个屁!唉,一时脑子发热,冲动是魔鬼啊。不中啦,生米做成熟饭,木已成舟,撒也撒不回来,一碗水泼到地下,拾也拾不起来,弄这叫啥事哩。

飞机快,大炮快,无线电波快,赶不上现在的网络快。想出名的难以出名,不想让人知道的,一时能传得纷纷扬扬。不服气微信的快捷不行,不服气万能的朋友圈不行。这不,发朋友圈的效果立竿见影,不到一枝烟的功夫,便收到了牛会玲的微信:

“哥,啥时来巩义啦,也不吭声。”

眼看纸包不住火啦,犹豫一下,只得如实回复:“好几天啦。”

“咦,真存气[①]呀!我现在长寿山说书,过来玩吧。”

“等下次吧,现在没法过去。一是没有空儿,二是……偷偷给你说说,别让贵民知道,我来巩义说书,他不想声张,害怕落同行说三道四……”

很快发过来一个语音:“咦,这个贵民,见面才数落他那底脑哩!说书本来是光明正大的事儿,弄得掖掖藏藏,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不用听他的,晚上我回去找你,咱们在一块吃个饭,还能咋的?”

事已至此,只好嗯嗯啊啊地应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还没应付住,那边微信嘀嘀响个不停,一看,又惊又喜,是李新芬发来的:

“在哪说书?”

“北山口。”我回复。

“晚上有书吗?”

“下午场,晚上没有。”

“那好,晚上找几个人在酒店聚聚,咱们见个面,我请客。”

“这,不大合适吧?害怕贵民不乐意。”

“不要紧,贵民我跟他说,你俩一块来。”

“那,好吧,可是才答应会玲,晚上在一块吃饭。”

“我也正想约会玲姐呢,刚好一起。那就这样说定了,晚上不见不散。”

合上手机,喜忧参半。喜的是久仰李新芬大名,无缘不曾拜会,今之相逢,天赐良机,何其幸甚;忧的是不守承诺,得意忘形发圈,擅自泄漏行踪,惹下麻烦,犯了大忌,必遭贵民埋怨。这样想着,观起景来就难免心不在焉,不如早些转着回去吧。一边往回走,一边盘算,这事儿怎么给伙计解释呢?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八面玲珑的说法。算啦,走着说着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从吃罢午饭到书场说书,从开书到刹书,一直没有找到合适茬口同贵民提这事儿。眼见天色已晚,聚会时间临近,可谓屎憋屁股门儿,没有推迟的余地,再不说就跟不上事了,只好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贵民先是一愣,进而就开始埋怨:“咦,哥呀,你可苦去鸭子[②]啦!害怕你沉不住气,往外说,结果是‘赵七他哥,赵八儿(照把儿[③])’。”

我尴尬地陪着笑脸:“这不是狗肚子盛不住四两香油嘛。这不是一时手痒,没忍住,一不小心就发到朋友圈了嘛。谁知道她们看到得这样快。发都发出去了,知道都知道了,咋弄?总不能把手垛了吧。”

“要去你去吧,我不去。”贵民开始拿搪[④]。

“老弟,你不去叫我咋去?”

“管你咋去,不想跑路,就飞去。”

见贵民把弓拉得噌噌响,我一时说服不了,也没了主意。正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瞅了瞅号码,忙不迭地接住:“咦,芬姐,今黑咋想起打电话啦?”

听不到对方说了些啥,就见马贵民一迭声地应着:“嗯,嗯,嗯,知道,知道,好,好,好……”挂了电话,直接把车开了出来,有点没好气地冲我喊,“上车吧。”

心里暗自好笑,还是人家李新芬的钳子硬,把贵民拿捏得死死的,一个电话,胜过我的十句好话。有心挖苦一句:你不是不去嘛,咋又想起去啦?想想自己有点理亏,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到了汽车站,发现车往西边开去,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方向不太对吧?”

“拐个路,接会玲姐哩。”接着又故意嘟嘟囔囔,“就你发这一回‘圈’儿,我得多跑好几圈儿。”

我索性笑着回怼:“该你倒霉,谁叫你摊上这事儿呢。”

牛会玲早已等在路口了,车到面前停下,二话不说,拉开车门上了车。

会玲趁车,不但不领情,还没坐稳,张口就“兴师问罪”:“贵民,武成哥大老远从焦作过来一趟容易吗?你背背藏藏地怕人知道,是几个意思?”

贵民做出一脸委屈的样子:“咦,姐呀,我又搭功夫又贴油钱,出力不讨好。好心好意接你,却来听你的话头儿[⑤]。”

牛会玲立即霸气回应:“把车停边上,让我下去!看离了你马贵民,我能去不能。”

贵民做了个鬼脸,吐了下舌头:“哎,玲姐,服了你还不中吗?”

他们一对老朋友、老搭档之间互掐,打嘴官司[⑥],我插不上嘴,也无意掺和。不由得想到了今天的聚会,想到了活动的发起者,也是东道主的李新芬。

思绪飞回三十年前巩县说书的那个夏天,从那个书筋老头的录音机里初次听到了李新芬的声音,也听说了李新芬的名字。虽说不像杜志京那样佩服得五体投地,却也是充满羡慕之情;虽然都是说书的,同行相亲,但距离似乎很远,遥不可及。谁曾预料,三十年后的今天,能够面对面地坐在一起,相互交流?这事儿要放到杜志京身上,还不乐得屁颠屁颠?

后来,录音机渐渐普及,VCD、DVD慢慢盛行,段界平、牛共禄的录音风靡豫西,河洛大鼓磁带再也不会“一带难求”了。然而,再次欣赏到李新芬的河洛大鼓则归功于2005年由翟振武策划运作,北京青少年音像出版社出版发行的一系列河洛大鼓专辑。这是首次将河洛大鼓推向音像出版市场的有益尝试。这批专辑规模较大,囊括了尚继业、李新芬、王春红、黄金焕、王玉功、张建波等河洛大鼓名家的演唱曲(书)目,而李新芬一人就独占半壁江山。收录她的曲目不只是有《李三娘担水》《李兴贵娶亲》《王金豆借粮》《花园赠金》《赵炎求寿》《竹林认母》等中短篇曲目,还有长篇大书《回龙传》。在这些VCD里,不只是听到了李新芬的声音,还能看到图像,目睹她的表演风采。

李新芬不仅书说得好,人品在说书行里也是有口皆碑。她为人低调,不张扬,不显摆,不搬弄是非,不得罪人,与世无争。从书品看人品,从书情看性情。她说的书同她的人一样低调,不急不燥,沉稳自然,不喜花里胡哨,不好卖弄,却极具吸引听众的魅力。她的腔似乎并不高亢明亮,也少有女声的婉转俏丽,却纯净瓷实,极富磁性,极具魔力。难怪有书迷调侃,李新芬的腔,听进耳朵拔都拔不出来,越听越有味儿,越听越得劲儿。

一则李新芬低调,二则对网络聊天之类的东西可能也不是太擅长。尽管我们之间早就加了QQ和微信,也拉她进了河洛大鼓QQ群和微信群,却很少交流互动,在群里面也鲜见她发言。但通过网络和同行艺人之口,对她的身世和行艺曲折经历也了解得不少。

李新芬步入说书行的起因和牛会玲差不多。牛会玲是高中毕业后放着教师的铁饭碗不端,“不务正业”地迷上了说书。李新芬在高二学习期间就产生了爱的朦胧情愫,不是爱情,而是爱上了说书。一向成绩名列前茅,以踏实稳重而著称的她为啥不爱学习爱说书,是因为迷上了《岳飞传》,刘兰芳成了崇拜的偶像。她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成为像刘兰芳那样的大明星。为此她曾痴痴地给刘兰芳写过二十多封信,这得需要多少耐心、毅力和勇气呀。

不只是崇拜、痴迷,而且很快付诸行动,她不顾父母家人的难以理解,毅然辞学,到登封的朝阳沟参加尚继业老师创办的首届河洛大鼓培训班,成了一名优秀的学员。在那个“早晨红薯汤,中午红薯馍,晚上红薯饭,夜间滚草窝”的艰苦环境中,李新芬跟着尚老师学会了“哆来咪发嗦拉西,打板敲鼓哼嗨咿”,掌握了河洛大鼓的基础知识,炼就了扎实的基本功,从此踏入了河洛大鼓的门槛。

朝阳沟戏剧里走出个王银环,朝阳沟曲艺班走出个李新芬。王银环在上山下乡的岁月里昙花一现,李新芬却在上山下乡的说书中持久芬芳。

从登封河洛大鼓学习班走出来的李新芬初露锋芒,却并没有固步自封,转身正式投拜河洛大鼓第三代名家张明党大师继续深造。

李新芬和牛会玲的拜师经历也有些相似,她们两个都投了各自的名师。牛会玲投师崔坤,李新芬投师张明党。两位大师都是巩义东半县响当当的人物,不相上下,难分伯仲,带出来的两个徒弟也是平分秋色,各领风骚。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跟张明党老师学艺的那些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却磨练了她的意志和韧性,学到了真本事,唱的书越来越叫好,名气也越来越大。在2001年小里河举办的首届河洛大鼓擂台赛上,李新芬终于见到了心目中的偶像,中国曲艺家协会主席刘兰芳大师。而此时,她已经各种奖项荣誉等身,成功地圆了青少年时代的说书梦。

小车带着我的思绪在市区穿梭,左拐右折,到了聚会的目的地——华树世家时,早是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李新芬已经候在小区门口多时了。她和我一样,不善花言巧语,并没有表现出初次见面的惊喜和热情,只是彼此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简单地寒暄几句,然后就介绍身边陪行的同伴。

其中一个很面熟,我在网络视频上看到过她的演出,也算是挂面认识吧,急忙冲人家点头致意。对方颇颇有礼地自我介绍:“吕老师好,我叫阎霞,是李新芬老师的开门弟子,入门较晚,学艺不精,请多指点。”

“吕老师,这个人你恐怕不认识吧?”李新芬指出旁边站着的一个瘦高个男子问我。

“这……”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还真没印象哩,“恕我眼拙,这位老师是?”

“哈哈,他很低调,从不上网,也不玩微信拍视频,你从哪能认识他?知道他是谁吗?”

“哎呀,妹子,你就别吊胃口了,直接说不得啦!哥呀,他就是巩县大名鼎鼎杨二会的儿子,叫杨遂民。”牛会玲抢着说。

“啊,幸会,幸会!”我忙不迭地上前握手。这一连串的“幸会”不是出于礼节的客套话,而是发自肺腑。巩县回郭镇杨氏说书二兄弟闻名遐迩,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偃师牛共禄牛不牛,出名不出名?却是杨大会的得意弟子。一代宗师段界平厉害不厉害,名气大不大?却是从老师杨二会的门下走出来的。如果说崔坤、张明党的河洛大鼓占去巩县东的半壁江山,那么杨大会、杨二会的说书在巩县西半县无人能敌。曾经的杨氏世家“一门三代尽说书,男女老幼齐上阵”,一度传为佳话。其影响巨大,风光无限,地位显赫。可惜我等晚辈未有机缘一瞻风采,无不遗憾。今日意外相逢一代大师杨二会的儿子,幸甚何如?

杨遂民紧走两步,抓住我的手使劲地摇着:“早就听说吕老师的名字啦,就是没见过面。今天听说你来了,专程过来拜会。”

“哎呀,受宠若惊!”我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杨家风范,高山仰止。相遇杨兄,三生有幸啊。”

“哎,咱就别在外边站着啦,有话到里面坐下再叙。”李新芬见我们刚见面,只顾高兴激动得不亦乐乎,竟然忘了置身门外,不是说话之处,就笑着提醒、催促。我这才回过神来,不禁自嘲:“是哈,立客难打发,店内叙话。”

一行人这才进了酒店,谦让一番,各自落座。李新芬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顺便又拨通一个号码:“咋回事儿,来没有?”

因为开的免提,电话里的声音很大:“来了,来了,快到啦。”

“快点啊,俺们在这等着哩。”说着挂了电话。

“是谁啦?”会玲问。

“听不出来?春红了嘛。刚好今儿没演出,一并过来聚聚。”

“啊,太好啦!”一听说能见到王春红,我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较牛会玲、黄金焕和李新芬而言,王春红认识得相对晚一些。2003年巩义小里河说书,才从侯秀英口中听说了王春红的名字。尽管侯秀英提起春红,啧啧称赞,夸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可终没有机会一睹芳颜。直到后来从鑫旺曲艺培训中心的网页看到了“鑫旺杯”河洛大鼓大赛的画面,站在颁奖台上的王春红果然鹤立鸡群,光彩照人。此后通过河洛大鼓QQ群,添加了联系方式,一来二去,也算是彼此有了些交际。但仅局限于电话、QQ和微信,直到如今,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见过面。网上得来总觉虚,未见真容终是憾。今之如愿,焉能不兴奋、激动,喜形于色?

和牛会玲、李新芬一样,王春红虽未谋面,但出于编撰《河洛大鼓志》的需要,其个人行艺经历已经“打探”得差不多了。

出生于涉岭山区的王春红家境并不富裕,父母种地微薄的收入却养活了她们姐妹“七仙女”。七仙女向往凡间嫁给了董永,王春红却迷恋曲艺偏偏要学说书。在凌沟举办的戏校里,毅然拜韩志明为师,一心出正地学起了河洛大鼓。

和牛会玲、李新芬投拜一代名家崔坤、张明党所不同的是,王春红的老师并非名家,甚至谈不上名师。教书出身的韩志明,却教起了徒弟说书。只因韩志明是专职的音乐教师,拉得一手好坠胡,豫剧、曲剧、说书调儿,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正是优美动听的琴书让他的学生王春红为之倾倒、入迷,进而爱上了说书,与河洛大鼓结缘,这一结缘,便付之一生。

韩志明老师索性也弃教从艺,专职于曲艺,不仅教出王春红这样优秀的弟子,还把自己的女儿韩淑玲培养成出色的河洛大鼓名家,成为巩义“五朵金花”之一。可见不只是名师出高徒,深山也能出俊鸟,寒门也能出高士,没有名师也能成名啊。

比起牛会玲、李新芬、韩淑玲和黄金焕,王春红拜师学艺要晚上几年。但她能在很短的时间迎头赶上,共放异彩,利益于她的虚心求教,刻苦钻研和博采众家之长。她的文化并不算高,但孔子“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的格言背得很熟,也是照着做的。她不仅受到恩师韩志明的启蒙,韩淑玲的影响,还不止一次地得到杨二会、王周道等大师的指点。一路铺满的鲜花是用汗水浇灌出来的,成绩和荣誉的背后,有多少艰辛的付出,可能只有她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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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鑫旺杯”河洛大鼓擂台赛颁奖台

右起:牛会玲 王春红 李新芬

“哎呀,春红,你可真难请啊。”新芬的一声埋怨,把我拉回现实。好似一阵春风扑面,就见春红着一身红色风衣,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哎呀,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抱歉。”

已过不惑的王春红丝毫不亚当年的青春靓丽,依然风姿绰约、光彩照人。难怪马贵民笑着献媚:“咦,春红妹子,还是跟小闺女儿一样。”

春红笑着说:“贵民哥,真会说话。快成小闺女儿奶奶啦,还小闺女哩。”

大家见面,无非是寒暄、叙旧,开一些玩笑,推杯换盏,欢声笑语,自不必细述。卖啥吆喝啥,说书人聚到一块儿,不说点说书的话题似乎就说不过去。这不,我首先发言,试着把话题往河洛大鼓上面引:

河洛大鼓发源于偃师,兴盛于巩义,这话一点也不假。从第二代艺人叶刺猬、刘林、陈有宫、李富德、赵元芳等老前辈开始,河洛大鼓的重心已经转移至巩县,此后的第三代、四代、五代艺人中,十之七八都是咱巩义的。随着老艺人的故去,目前巩义撑起河洛大鼓局面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女说家儿”,可谓河洛大鼓界一大奇观。毛主席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岂止半边天,咱巩县的说书女士们硬是撑起了河洛大鼓的全部天空啊。

洛阳是河洛大鼓发源地,占尽先天性的地域资源优势,但代表性艺人大部分活跃在巩义,洛阳相对薄弱,人脉、人气及传承实力稍显逊色。洛阳在申报河洛大鼓非遗及传承人方面占尽先机,专享国家非遗保护资金补贴,而巩义只能望洋兴叹,获得政府支持举步维艰。洛阳的河洛大鼓抢救保护措施更多停留在政策化、形式化、宣传发动化,而巩义则是实实在在地行动,一步一个脚印地推进传承。当洛阳忙着申报河洛大鼓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料时,巩义尚继业的《河洛大鼓初探》已经出版,并争取多方面的资金,组织老艺人录制了数百小时的MP3音频资料。与此同时,翟振武出版发行了河洛大鼓的一系列光盘,大规模地推向了市场。这一切表明,在振兴的挽留河洛大鼓方面,巩义总是走在了政策的前头,而洛阳相比之下就有点被动。所以,河洛大鼓最初是从巩县兴盛起来的,再次振兴依然还得寄希望于巩义,具体地说,还得指望咱在座的各位帼国女杰啊。

非遗保护,政府政策永远滞后,跟不上河洛大鼓衰退的脚步。很赞成乔鸿洲老师的一句话: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咱艺人走自己该走的路,做自己该做的事儿。实际上,咱艺人已经在走自己的路了。张怀生老师的河洛大鼓进校园,做得有声有色、红红火火。尚继业老师的河洛大鼓传、帮、带,做得扎扎实实的。在说书市场如此不景气的情况下,咱们在座的三位大伽每年还有二百多场的河洛大鼓演出,这在其他的地方想都不敢想啊。

牛会玲说:“哥,你分析得很透彻,总结得很到位,俺们服气你。但是,我不怕得罪人,有啥说啥。河洛大鼓进校园,从娃娃做起本身没有错,可难度很大,不是走走过场儿,讲两节课,敲两下鼓,唱两句高调儿,摆个姿势照个相就算传承了。咱是培养下一代,不是做秀,对吧。传技艺、收徒弟、带学生本来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好事儿,可总得看看对象,总不能圪渣[⑦]柴禾一堆搓,不分好赖一齐上吧?年轻人学习河洛大鼓有希望,利于传承,可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来学河洛大鼓,那不是瞎起哄、瞎胡闹,让人看笑话吗?某些人与其说是传承,还不如说是沽名钓誉,另有所图嘛。”

牛会玲性格豪爽,喜欢直来直去不拐弯儿,看见不顺眼的事儿,一吐为快,不留情面,为此也容易得罪人。她口中的“某些人”指的是谁,大家不去考究。虽然话语尖刻、犀利,但一语中的,直击要害,不无道理。

李清芬清了清嗓子:“咱自己都生存不下去了,还去培养接班人,不是误人子弟嘛。年轻人学习河洛大鼓?说得轻巧,说书还没学成哩,就面临着失业,谁还愿意学?谁敢把人家的孩子往看不到希望的死胡同里领?谁家敢拿孩子的前途做赌注来传承河洛大鼓?唉,摆在面前严酷的问题不解决,传承就是一句空话。”

马贵民附和:“咦,芬姐说得不差。咱说书人饭都吃不饱啦,哪还有气力唱高调传承哩?有这功夫,还不如我多跑一天车,还能拾俩零花钱。”

王春红立即笑着回怼:“哥,就知道跑你的车,钱,钱,钱,成天钻到钱眼里啦。”又转向李新芬,“姐,我有点不赞成你的消极和悲观。如果咱艺人都照你这样想,那河洛大鼓不就是死路一条?吕老师说得对,河洛大鼓的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咱不鼓足勇气走下去谁来走?河洛大鼓的传承是咱自己的事儿,咱自己不做让谁去做?至少咱做到仁至义尽、问心无愧吧?会玲姐的话我可想听,传承的路难走,习学者不多,但咱也不能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剜到篮里都是菜吧?这样传承下去是没有结果的,白费力还会落下笑柄。河洛大鼓已经够老龄化了,如果在老龄化人群之间传承,就更加剧了老龄化。我觉得,河洛大鼓必须在青少年之间传承,在传承人选上,宁缺毋滥,才能保证河洛大鼓年轻化、可持续发展下去。在河洛大鼓进校园,培养学生问题上,不在人多势众,而在于少而精。不应付差事,不做面子活儿,不抄捷径,不偷工减料,不急于求成,不做轰动效应。应该脚踏实地,循序渐进,持之以恒地传承下去。这两年河洛大鼓进校园我做过,尽管教出来的学生不多,进步也不算快,但无论鼓板、弦子,还是河洛大鼓的唱腔,练的都是基本功,而且长久地坚持下来了。逢节假日,如果有书场,就把他们带出去现场体验和实践。这样很慢,却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扎实、沉稳。”

王春红一席话得到了大家的点头认可。她不仅是这样说的,这两年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众人有目共睹。

大家畅所欲言,不觉夜深露寒。虽然意犹未尽,人生哪能尽欢。走出华树世家,碧空冰盘高悬。感谢贵民同仁,千载难逢机缘。不虚巩义之行,会友收获满满。帼国不让须眉,鼓韵薪火相传。

仰望明月如银,信口诌了几句歪诗,呵呵,权做此章的收尾吧。


[①] 存气:河洛方言,“沉住气”之意。

[②]鸭子:河南方言里,除动物鸭子专属外,是个较文明的“带把儿”脏字,相当于“求、蛋”等,如“去鸭子啦(去求啦、完蛋啦)”“爬鸭子(爬蛋走,爬一边去)”“鸭子毛(求毛,小分之事,微不足道)”等。

[③] 照把儿:听音记字,河洛方言土语,果然,不出所料的意思。

[④] 拿搪:河洛方言,假使劲、摆谱、装腔作势。

[⑤] 话头儿:河洛方言,难听话,训斥人的话。

[⑥] 打嘴官司:河洛方言里,多指开玩笑之类的抬杠,吵嘴。

[⑦] 圪渣:河洛方言,听音记字。原指附着在器物上的杂质,这里指脏乱的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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