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河洛大鼓

日期:2020-07-18 22:44:24 作者:牛惠玲 信息来源:本站投稿 浏览: 查看评论 加入收藏

我出生于1963年,第一次听河洛大鼓书是1978年的秋天。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天黑以后,村里的大喇叭响了,通知说,晚上大队院里有说书的,都去听吧!

我的父亲最爱听说书,只要村里来了说书的,每一场他都去听。父亲领着我来到大队院里时,己经开始好一会儿了。听父亲说,唱的是长篇书目《珍味汉衫记》。我不知道这部大书说的是啥意思,但其中有一段对古代小姐的描述我记得非常清楚,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这俏佳人儿长得是怎样的好,我来唱唱哎哩恁细听。这俏佳人儿,多说她有十七岁,少说也不过差一冬。不低不高中等个儿,那身架利索又干净。黑丁丁头发如墨染,不搽柏油也亮生生。脸皮儿白,白净净,好似那鸡蛋皮儿二层。两道峨眉弯又细,那杏眼,秋波一送虎灵灵,嗯嗯嗯……

在一咏三叹的那句长长的“嗯”腔里,有位佳人,仿佛从唱词里行走出来了。叮叮当当的梨花板打出明快的节奏,咚咚隆隆的书鼓敲出欢快的情绪,说书的又唱道:“这俏佳人儿,悬胆鼻梁多相衬,恰恰就长在那个正当中。樱桃小口牙似玉,粉红脸儿一笑可是俩酒坑儿。十指尖尖如嫩笋,小胳膊,多像那,三月里水塘出芙蓉,嗯嗯嗯……

大队院里挤的满满的,就连院墙和周围的树上都是人,那天晚上来村里说书的叫崔坤,据说是巩县说书说得“最美的”。他的说唱赢得了阵阵掌声与喝彩,这是我听过的第一场书,那个场面,如今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1980年高中毕业后,在村里学校当老师,与同事们一起闲聊时,总是谈论起说书,也总是谈论起那个“说书的”,我总觉得,河洛大鼓这种民间说唱艺术,对我充满了巨大的诱惑,我甚至对校长说过“不想当老师,想跟崔坤学说书”的话。1981年的一天,机会终于来了。那天中午放学,我在回家的路上唱了一段豫剧《杜鹃山》里柯湘的唱段《普天下受苦人同仇共愤》。我边走边唱,却没想到崔坤又来俺村说书了,就在身后跟着我。跟到家里,他就对我父亲说:“我想收这个闺女当徒弟,教她学唱河洛大鼓。”我父亲喜欢听说书,当然同意了,就在那年腊月初六,在老艺人宋明乾、崔金泉、崔老亮的见证下,摆上香案,磕头敬茶,正式拜崔坤为师父,做了他的徒弟,跟他学河洛大鼓。1982年正月十三,师父在小关河十一队说书,就托人捎信到父亲,让父亲把我送去。就是从那一天起,我踏上了学唱河洛大鼓的学艺之路。

未曾学艺先学德。这是师父交待我的话。师父还说,学艺先要端正态度,第一要深入农村,宣传党的政策,第二要尊敬老人,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都点头说记下了。

学唱河洛大鼓是非常艰苦的,要晚睡早起,要背书词,练打板,练敲鼓,练拉弦,就像师父说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在学习期间,练鼓点敲得膝盖疼,冬天练打钢板,指头冻的都不会打弯,钢板掉到地下,捡都捡不起来。

师父患有严重的气管炎,1984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师父订的是在大峪沟姜上洼说书,从家到那里有三十里路,地下积雪有一尺多厚,怎么去呢?当时师父的搭档是他的侄儿崔志亮,他见山路被阻断了,就说:“三叔,下这么大,咱不去吧?”师父说:“那咋行哩?人家啥都准备好了,咱不去?还讲不讲艺德了?走,哪怕走到天黑也得去说这场书!”我们三人掂着鼓,背着弦,从上午九点走到下午三点才走到,全村人都很感动,直说师父“说书硬气”!

在巩县,师父说书名气很大。说唱河洛大鼓有崔、杨、王三大流派,崔就是师父崔坤,杨指杨二会,王是说王周道,小名王疙瘩。那个时代,白天人们下地干活,娱乐活动就是晚上听说书。记得是1984年,收过麦,师父带着我和康志立去米河搠刀泉王家洼说书,村民们听说是崔坤来说书,高兴地说,光听说过崔坤,就是没见过,今儿黑要看看崔师父长啥样。又说,听说崔师父的书说得老排场,再累也得去听。天黑了,村民们打着灯笼,沿着崎岖的山路上来到书场听师父说书。那晚听书的人很多,我先唱个小段垫个场,然后师父开书,唱的是《珍珠汉衫记》。师父书归正传,喜怒哀乐分明,抑扬顿挫清晰,唱腔念白流畅,人物刻画形象,书场掌声不断,喝彩声不绝。师父已经六十四岁高令,又患有严重的气管炎,从晚上八点开书,唱了一回又一回,一直唱到凌晨三点,人们还是不散场。师父真是累坏了,稍作歇息,又开场时就诙谐地唱道:“钢板一打我发了愁,观众真是好听手(好朋友),眼看老天到了下三点,您还坐着不想走,您要不走我还唱,那怕唱到出日头。”书场里“哗”地笑声四起,但仍不愿离去。师父接着又唱:“大家伙只顾听我把书唱,不觉间东方出了日头,大哥们无精打采下了地,少不得干着农活又打哈欠又磕头(打瞌睡),若是大嫂们看见了,照你那脑瓜门儿上嘣冷嘣冷几指头,放着好觉你不在家里睡,谁叫你听说书光想听到头儿。”几句笑话唱罢,已是鸡叫东方亮,村民们才恋恋不舍散去。

师父一生只有两个徒弟,就是我和康店裴峪的陈庭照,我学的是说唱,他学拉弦子。

1985年,师父身体不好,不能领我们出去说唱河洛大鼓了,我和陈庭照就各自回家,自已在社会上演出。离开师父后,先是跟小关段河的老艺人吴闩搭挡,后来又带上我的胞弟在巩县、荥阳一带说书。1994年,师父得了肺气肿病,在巩义中医院去世,享年84岁。我和陈照庭,陪着师父的三子一女,披麻带孝为师父送行。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离去使我在精神上受到了很大打击,很长一段时间里,师父的音容笑貌时刻闪现在眼前。我痛苦思定,很快振作起来,决心要把师父教给我的河洛大鼓继续传唱下去,传承下去。

由于我学习刻苦,又得了师父真传,2002年,我说唱的河洛大鼓引起了中央电视台关注,为我拍了个专题片《伊洛河畔的说书人》。2003年,河南电视台又拍个专题报道《中原鼓声》。2011年,我参加了在济南举办的“中国非遗展演”,获得金奖;2012年参加“河南曲艺大赛”,获得一等奖,同年又获“巩义河洛大鼓森海杯大赛”一等奖;2013年在洛阳市成立了河洛大鼓专业团体“洛阳市梦华河洛大鼓艺术团”,我任团长兼新教师,同时还被偃师市河洛大鼓传习所骋为教师,同年又参加了风凰卫视以河洛大鼓为主题的“这里是中国之--河南”的拍摄。

现在,我依然在各地说唱着河洛大鼓,也一直怀念着我的师傅,崔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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