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艺偷艺尽糗事

日期:2022-08-03 08:56:48 作者:吕武成 信息来源:河洛大鼓网 浏览: 查看评论 加入收藏

我所经历的河洛大鼓系列之十

学艺偷艺尽糗事

艺谚云:“徒弟徒弟,三年奴隶,吃不尽的苦头,遭不完的没趣。”这话一点也不假。尤其是盲人师傅,学徒弟不但要给他们领路,充当拐棍和眼睛,照顾生活起居,而且跑腿事儿,听话头吃没趣事儿,呲脸[①]事儿,出力不讨好事儿,不蹿脸掉底[②]事儿……都会落到徒弟的头上。除了提供生活上的服务外,还有一些与学艺无关的事儿也得尽义务,比如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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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章老师和郭汉老师在一起演出

王老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本民国年间的古籍说唱鼓词本《金镯玉环记》,封面和前面的绣像都保存得比较完整,过去的古旧书籍都是竖版繁体字,从后面往前面翻页看的。书里面的唱词和道白和现在说书人演绎的差不多。我们称其为“说书本儿”,文雅或专业一些的,称为“说唱底本”或“曲艺脚本”。前面第二章已经提过,因为这本《金镯玉环记》,徒弟王遂厚看了几遍,基本背了下来,便跃跃欲试想说这部大书,王老师不同意,为此矛盾激化,两个人在俺们村说书差点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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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镯玉环记》内页一瞥

这本书经历了百十年的沧桑,纸张已经氧化得发黄,沤糟,且严重磨损,变得脆弱不堪,再也经不起反复的翻阅和折腾,每翻一次,都在缩短寿命。王老师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锁在抽屉里,不但不让别人动,自己也舍不得多翻动一次。但束之高阁,象神一样供着,象宝贝一样宠着,不能看,不能学,又失去了收藏的意义和价值。王老师打算把这本书从头到尾抄写下来,然后可以翻看手抄本,照着学,把原书珍藏起来,非必要,不翻阅。这样可以很好地保护原古籍本,延长其寿命。于是,抄写《金镯玉环记》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肩上。

象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的六零后,从入学读书写字起,接触的就是横版简化字,已经习惯了,碰到旧时的竖版繁体字是不是有种看天书的感觉?从后面往前面倒着读,从上到下竖着念,是不是有点抓狂?看着都费劲儿,抄写下来是不是更难?好在早在五六年级时,看课外书的书瘾吓死人,走路看,睡觉看,课后看,上课爬在课桌上,把书藏到抽斗里偷着看。就好像烟瘾一样,纸烟没有旱烟来得壮。看书亦如此,总觉得现代的小说没有古典的看着有劲儿,读着有味儿。七十年代中国古典四大名著没有新出版的,书店根本买不到,但不记得是通过什么渠道,陆陆续续倒腾来《西游记》《三国演义》《红楼梦》等老古董,尽是少头没尾的。从那时就已经接触难懂、难看的竖版繁体书。竖版看得多也就习惯了,繁体字单独不认识,就结合上下文来判断、猜测,一回生,二回熟,见面多也就熟悉了。

由于在学校就积累下较丰富的啃老古董的经验,好多繁体字都已经成了老朋友,所以抄这本《金镯玉环记》并不是太难。虽然抄书是一件辛苦的事儿,费眼,费手,费大脑,但“好记性不如烂笔尖儿”,抄一遍胜似读十遍。那时候年轻,脑子好使,当我用了半月的业余时间把这本书从头到尾抄完时,几乎能把全书背下来,印化到脑子里了。给老师抄书尽义务看似吃亏,却沾了大光,不知不觉地学会了《金镯玉环记》这部大书,以至后来出师后成了连老师也没学会的看家书。

郭汉老师看我给俺老师抄书,心有不甘,好像不央我抄点东西感觉吃亏似的,从他师弟李进银那拿来一手抄本的《花草集》,让我给他再抄一本。是话不是话,说出来放不下。老师使唤徒弟是官使百姓,理直气壮的,更何况我把人家的弓都烧坏了,有亏欠啊。郭老师叫抄,不能不抄。

这本《花草集》抄写在32开本的塑料封皮日记本上,有一百多页吧。有人问,《花草集》的内容是不是花呀、草呀?非也,与花草无关。里面全部是说书,尤其是说大书用到的各种“书套儿”。俺老师他们称之为“条子”、“书条儿”。后来看了尚继业老师的《河洛大鼓初探》,才知道巩义说书的称为“书串儿”,还有的艺人叫“歌儿”,曲艺届有个雅称叫“赋赞”。不管是“套儿”、“条儿”、 “歌儿”、“词”,还是“赋赞”,这本《花草集》里都能体现出来: “套儿”如出兵套、拳套等;“条儿”如五色条、卦条、签条等;“词”如开场词、拉马词、舞枪赋词等。 “赋赞”类占的比例较大,如美人赋、公子赋、盔甲赋、母子赋,将赞、英雄赞、动物赞、兵器赞、辕门赞、雨赞、风景赞等。至于这本赋赞的集子为啥叫《花草集》,大概是把这些形形色色的赋赞比作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点缀着曲艺这个大花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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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集》原书封面封底

这本《花草集》不厚,但内容很全面。刻画人物的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丑的、俊的、文的、武的……都有一套儿,且生动、细微、传神。描写场面、景致的有:街景、路景、山景、风花雪月景、四季景……目不暇接。其它的如:亭台楼阁、城门府门、金殿大堂等各种建筑,大到两军对垒,排兵布阵、刀光剑影等战争武打场面,小到梳妆打扮、穿衣做饭、烧火擀面一些生活琐碎。虽不能说包罗万象,也可以说应有尽有吧。

郭汉老师说,这本《花草集》的用处大得很,里面的东西说大书都能使得上。王老师说,干年数多,有经验的“老说家儿”,记住大概意思,主要情节,只要会的“套套儿”多,就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套套儿“套“成一部大书。

经老师们的一点拨,更增加了我对这本《花草集》的兴趣。怪不得以前听说书人说起什么都是一嘟噜一串儿的,一套儿一套儿的,头头是道儿,另人忍俊不禁,捧腹大笑的,还暗自佩服,同是一个人、一件事、一句话,为啥到说书人嘴里怎么变得那么顺溜,好听,还傻傻地以为,说书人脑子灵、嘴巧,会编会说。现在看来,原来他们出口成章,张嘴就是一大串儿的就是“书串儿”、赋赞!不是临场即兴发挥的,而是“在书”,就在这本《化草集》啊。

见到这本《花草集》,就象发现了新大陆,又好像寻觅到一件珍宝,浓厚的兴趣产生了抄写的极大动力。没过几天,不但出色地完成了郭老师交给的任务,自己还悄悄地誊了一份。抄写的同时,也记住了不少。白天闲暇没事,还要念着让老师们听、学、记。念给他们的同时,自己也就背了下来。一来而去,《花草集》中的大部分赋赞、条子以及各种各样的“套儿”基本都掌握住了,为出师后的说大书打下了较为坚实的基础。

给老师抄《金镯玉环记》《花草集》,都属于说书范畴,应该是份内事儿,况且替老师服务的同时,自己也学得了精细,取得了进步。虽然出点力,受点累,却一点也不吃亏,还有光沾。可给老师抄写算卦方面的书算不算份内事儿呢?

刚把《金镯玉环记》《花草集》抄写,没来得及喘口气儿,王老师又布置了新的任务。拿出来一本厚厚的老旧古籍《渊海子平》,让我把整部书原原本本地抄写在新买来的几本塑料日记本上。《渊海子平》有好几百页,也是竖版繁体石印本,由于岁月侵蚀,纸张发黄变黑,有些地方字迹变得模糊不清,难以分辨。抄这本书的难度远远超过《金镯玉环记》《花草集》之和。一是书籍厚,内容多,耗费时间长;二是内中表格多,画图多,字迹不好辨认;三是阴阳五行八卦方面的书枯涩难懂,读起来不顺溜,抄起来更棘手。但任务既下达,只好硬着头皮去执行,别无选择。

《渊海子平》系极为著名的命理学著作,是算命、批八字人士必备的专业基础工具书。据说为宋代徐升根据当时著名的命理学家徐子平的批命方法记录而成的。该书首次比较完整和系统地论述了“四柱算命法”,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命书的一部集大成之作,深为后世研习命理的人士所推崇。徐子平在命理学上的最大贡献是将唐代李虚中所创立的推算年、月、日时干支五行的办法进一步发展、细化,并上升到理论高度。人的四柱八字各自蕴含着一定的五行因素,依据阴阳五行生克变化的原理,就可以推演出人命运的高低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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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海子平》内页一瞥

前面已经说过,王老师除说书以外,算卦也很出名。这里所说的“算卦”是乡下人习惯的叫法,和八卦并不相关,应该叫“算命”,严格意义上说,称为“批八字”。因为算命者把十二地支排在手指上,演算时需要掐着手指数,所以也称“掐八字”;又因四柱八字算命法是徐子平发明的,故算命也有“掐子平”的别称。何为“四柱”?人出生的年、月、日、时;何为“八字”?人出生的年月日时的干支,年月日时各两字,合起来称为“八字”。实际上四柱等于八字。

这些知识都是以后学来的,当时什么也不懂,只是充满好奇和疑惑。阴阳五行方面的书都是些枯燥无味的理论教条。一些似诗非诗的口诀,似是而非的“卦条”,半通半不通词句,半懂半不懂的玄虚,远远没有看小说来劲儿、吸引人,也不及诗歌那样念起来顺顺溜溜,朗朗上口。别的不说,单说最基础的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和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二十二个字是不是念起来拗口,写起来别扭,记起来挠头?刚接触时“戊”和“戌”分不清楚,“己”与“巳”容易搞混,一不小心就张冠李戴地弄错了。

阅之无味儿,读之无劲儿。念着尚且磕拌,抄写可想而知。抄的过程中,常因一个字看不清,不会认,不会写,不懂意思而打住车。一来出于好奇,想多知道些知识,二来确实有的字弄不清楚没法进行。遇到不懂的词句,就问老师是咋着一回事儿,想让他解释一下。初问不闻,次问不理,再问话头儿就掏出来了:“照着书上写吧,问啥哩问?我是教你说书的,可不是教你算卦的!只管抄,不用问恁些,问也不会说!算命行当有句话,‘能借朋友十块钱,不传朋友一句言。’别说亲戚朋友,就是亲生父母,同胞弟兄,也不会传的!”

此话一出,顿觉灰心、寒心,生气、泄气。腔不高,话头重;话不多,太伤人。一席话,一时让人瞠目结舌,无言应对,面红耳赤,下不来台,有种“吃不清兜着走”的感觉。唉,不就是问一句话吗,立即招来这么多无趣、难堪。是啊,我是跟你学说书的,不是学算卦的。抄说书的书我认了,应尽的义务,可不是学算卦的,干吗要替你抄算卦的书?既想好,又想巧,既想剥削我的劳动力,又怕把你的东西学跑了。怪不得人说“失目人短”,轻易而举就能说出无情无义的话来,算是领教了。

以上这段话是心里想的,没敢说出口,事儿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从未对人提及。今天是事赶到这了,顺嘴冒了出来。

话又说回来了,事后想一想,老师话糙理不糙啊。纵观江湖行当,金、汉、利、团。阴阳、风水、奇门八卦、相术、八字等均属“金”门。而“九金十八汉”的九金中,唯有批八字似乎是失目人的“专利”,极少有明眼人参与。据说是上天赐给失目人的一门“衣饭”,也是受过朝廷爷封的,系给盲者的一条生路。明眼人不能习学此道,与失目人争夺饭碗。故江湖行有“学会流星赶,必定瞎了眼”的说法,意思是健全的人如果学会这门绝艺,眼睛必然会瞎。或者说,只有瞎了眼,才能习学“流星赶月”。实际上这是盲者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不被别人占有而故弄玄虚的说法。真的一学就瞎了吗?没有那么神乎。比如我学二三十年了,眼不是还好好的吗?

老师怕问,怕学,把我数落个够本儿,反而更激发了强烈的未知欲和浓厚的兴趣。你不是不让问吗?那就不问,算卦时只在一边儿偷着听,听得多,也就明白了;你不是怕徒弟学吗?不让学就偷着学,有本事别让人给你抄书,有能耐把我眼捂住,不让看你的书,摸着给你抄!看得多了,写得多了,不是照样可以学会吗?自此开始,一边学艺(学说书),一边偷艺(偷学算卦),明学说书,暗地偷学算卦在悄然进行。

当时只听过“流星赶月”,不知道是什么玩艺儿,这样神奇,学了就会瞎眼,真吓人啊。我好奇心强,越是别人说不敢碰的,偏要探个究竟;越是充满疑惑、神秘的,偏要想方设法释疑。

不得不庆幸学算卦的条件和机遇好,想磕睡,偏偏就有人递枕头。除了跑腿联系生意、演出,学习练功之外,其它日程也总是排得满满的。这不,抽空给王老师抄着《渊海子平》,郭汉老师也开始“加劲儿[③]”了。他从老师王管子那里抄来了六十多年的“黑历头”,叫我念着,好让他学、背、记。

为啥叫“黑历头”?它区别于普通的万年历。一般的万年历,每一年十二个月三百六十天列成一个表,便于查询。万年历在命理学上有什么作用呢?主要用于立四柱,起八字。比如有个六十岁的老者来算卦,你得知道六十年前出生的年、月、日、时的干支,谓之“八字”。怎么排出这八个字呢?查万年历就可以查出来。明眼人可以查万年历,失目人看不见,无法查呀?于是就有专门为盲者编出来的特殊万年历。这种万年历的神奇之处是,将一年十二个月三百六十天浓缩为两名七言诗,短短十四个字竟包含大小进,二十四交节,大年初一干支等信息。只要记住这两句歌诀,就可以丢掉万年历,轻易地推算出年月日时的干支“八字”。更深奥莫测的是,这些信息隐含在十四个字中,单从表面字意上无法正确解析,换句话说,外行人根本就看不懂。比如1941年历书的两句歌诀“辛巳乙亥初九马,前六金蝉龙猴打”,读起来是不是一头雾水呢?如果懂的话,这两句诗包含这样的信息: 1941年,辛巳年,大年初一干支乙亥,正月初九打春(立春),午时交节,闺六月,其中正月、三月、四月、前六月、七月、十一月为小进,其余月份为大进。如果不懂的话,无疑于看天书。因为只有失目的专业人士才能懂,外行人不懂,所以叫“黑历头”。又因暗藏玄机,被称为“暗历头”。

郭汉老师似乎没有王老师守口如瓶。按俺老师的话说,就是“嘴上没有把门的”,“嘴老松”。“黑历头”虽然玄奥,但特别难读,难背,难记,远没有说书唱词学得顺当。每念两句,郭老师学两句,心里琢磨着,嘴里还得念叨半天:“嗯,初九马,正月初九打春,马是午时交节,辰是三月小进,猴是七月小进……”这一念叨,不但他弄懂了啥意思,我听得多了,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在念给他学的同时,自己也慢慢了解得不少。感觉这种“黑历头”对算卦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于是就暗地偷偷抄了下来。

乘着郭老师高兴的时候,试探着问:“郭老师,你这时啥东西?难读、难听、难懂,学这有啥用处哩?”

郭汉老师笑笑:“说你也不懂,这是俺们算卦用的‘历头’,没有‘钳子’解不开。”

我故意打岔:“我去找一把老虎钳吧?”

“去球吧!那种钳子会解开这历头?给你说吧,这种‘历头’好比是一把锁,‘钳子’就是开锁的钥匙。你想想,谁会把自己门上的钥匙随便给外人?”

明白了,郭汉老师和王老师表达了同一意思,这种东西不轻易外传。如果再“打破沙锅问(纹)到底”,肯定会吃个大没趣。不过,同是一句话,同样说明一个道理,郭汉老师却比王老师说得委婉、含蓄,中听,既把话说透了,又听着顺耳,不得罪人。不得不佩服郭汉老师粗中有细,比王老师会说话儿,会“弄事儿”。

我也识趣地不能再往下追问了,适可而止吧。

在批八字算命方面,既然两位老师都不想让我知道得太多,索性就装出对此不感兴趣,漠然置之的样子。遇到他们讨论这方面的问题时,就作不以为然状:“议论这有啥意思,真不想听!”,然后故意不在意,不耐烦地走开。走了几步,似乎走远了的样子,然后驻足,再悄无声息地折回来,听听他们说的啥。

我在面前时,他俩涉及算卦方面内容总是遮遮掩掩,掖掖藏藏的,怕我听到。现在回避了,他们放心了,侧耳听了一下,确定我已走远,不在跟前,就开始探讨一些实质性的话题来。

王老师说:“‘钳子’有‘大进钳’,是只记大进,不记小进的,音念转成‘大金钳’;还有‘小进钳’,只记小进,不记大尽的,念转音成‘小金钳’。咱们学这‘钳子’都是记小进的‘小金钳’。小金钳又分为七字钳和十字钳。你得到老师王管子这种属于七字钳,每句只有七个字;俺老师张得星传给我的是十字钳,每句有十个字。人家王何清聪明,脑子治,算封没有经过师,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人家自己能做‘钳子’,是十二个字的,还自己造‘历头’。不过独创出来‘钳子’,造出来的‘历头’只有自己能用,其它同行都用不成。”

郭汉老师说:“何清哥是个能人呀,不服气不中。半路学说书、算卦,比咱们弄得都美。唉,咱真笨!不说没本事造‘历头’啦,现成的在这放着,都学不会,记不住。得赶紧把这‘历头’背会,记牢,把四柱立起来,八字批出来,不能再瞎胡蒙了。”

王老师笑笑:“球,学不学都中。你不立四柱,不批八字,卦算得比我还准。算卦灵不灵,不在技术有多高,知识有多少,道行有多深,主要是看你生来该吃这门衣饭不该。该吃的话,随便胡蒙、瞎碰,就能撞对;不该吃的话,书翻得再透,卦理研究得再通,也不一定能算准。这就叫‘一分江湖能吃饭,十分江湖也穿衣。’你没听说,‘一天能卖三担假,十天卖不了一担真’?假的比真的更吃香,哈哈。”

“偷听一席话,胜读三年书。”通过二位老师的对话,披在“黑历头”上面的神秘面纱被层层揭开,渐渐透出“卢山真面目”来。进一步悟解到“钳子”的来历和作用,对其用法也揣摩个八九不离十。遗憾的是,还没见到所说的秘宝“钳子”。如果问他们要,那是“老母猪进(棉)花地,寻着吃疙瘩”哩。走着再说吧,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钳子”这个东风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来了。

三秋大忙季节,农村忙着又收又种,谁还听说书?所以秋季来了,我们一班说书的也暂时解散。我的任务要把两位老师都送到家,才能回去收秋。先把王老师送回五头,然后又顺路送郭汉老师到郭庄。到郭老师家中时,已经天黑,只能住一晚,明天再回家。吃罢晚饭,发现窗台上有一张好像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片,不经意地拿了起来。展开一看,立即发现了“新大陆”!上面有十二句难懂的诗,每句恰好七个字。第一感觉判断,这就是寻觅已久,早就企盼的“钳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趁郭汉老师出去凉快的空儿,急忙拿出纸笔,三下五除二,便又复制了一份儿。等回来时,我问:“郭老师,窗户上放这张纸上写的是啥?”

“嗯?念念我听听。”

“正月银粘燕利虎豹……”一句还没念完,“拿来!”郭汉老师劈手夺过,“嘶嘶啦啦”几下,撕得粉碎,还不甘心,又掏出打火机,点着烧成灰烬。笑着说:“谁写的,闲物,没一点用处,撕了算啦。”。

看着郭汉老师脸上极不自然地笑,笑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及时抄下来了,不然这“钳子”将永远化成灰烬,不能再生。

隔一个冬天,第二年春,我们三人再次汇聚时,郑重其事地公开宣称:我也会起四柱,批八字了!王老师笑笑:“能哩不轻!你以为立四柱是吹糖稀那样轻巧?”

“真的,你不信,咱现在试试。”

“不吹吧。我给你说个生日,立一下四柱试试。”王老师随口说了一个年月日时,两分钟不到,我便成功排出四柱八字。

王老师先是震惊,继而尴尬,半天才回过神来,开始笑着埋怨、数落郭汉老师:“就你狗肚子盛不住脂油,屎没出来屁一溜,好说,好露能,口无遮拦。咱这是割驴球敬神,驴也疼死了,神也得罪啦。掖来藏去的,还是叫武成给偷学跑啦。”

郭汉老师不服气地辩解:“啥事都怨我,你不叫武成抄《渊海子平》,他能学会?常言说“家贼难防啊”,成天搅在一起,能防备哪一会儿?谁叫你收个徒弟太能了,不知不觉就把技艺偷走了?啥也不说啦,都是自家人,会就会吧,反正也没叫别人学走,是不是?”

王老师笑道:“算啦,武成,遇着你这徒弟算俺们倒霉吧。既然已经到这份上了,也不背你啦,有啥不懂、不会的,尽管问。俺们会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你。”

我趁机说:“老师,真的问啥都给我说?那有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说吧。”

“老师,你常说,‘学会流星赶,必定瞎了眼。’‘流星赶’是啥?我咋没见过哩?”

王老师笑着说:“已经学会了,还不知道‘流星干’是啥?告诉你吧。‘流星赶’也叫‘流星赶月’,你学的‘黑历头’和‘钳子’就是‘流星赶月’中的主要内容。一句话,‘流星赶月’就是专门推演、编造万年历的,只在盲者中间流传。学会此术,就可以自己编写历法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流星赶”就赶到这里了。

本章涉及诸多师徒间的敏感话题,不宜公开的内容。尤其是偷艺,本不是啥光彩的事儿,不能向外抖搂的。考虑到这是说书学艺间的一种知识和乐趣,也只有象我这种“不够数”的才肯把自己的糗事儿告诉别人哈。关于“流星赶月”等秘而不宣的内容,搁前些年如果说出来,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犯江湖之大忌的,打死也不敢向外披露啊。现在这些东西鱼龙混杂,真真假假,早已充斥网络,再也不是什么“绝密”了,所以今天就把俺老师们的家底抖了个净光哈。这种“败家”的事儿,哪说哪了哈,不能往外传!捎到俺老师耳朵,当徒弟的敢说老师的坏话,卖老师的赖,又免不了一顿臭骂。谁要是敢往外说,或者给俺老师透信儿,让他知道,我可是……唉,也拿你没啥办法哈。



[①] 呲脸:洛阳方言,意为做一些不要面子或不顾及颜面的事儿。

[②] 掉底:洛阳方言,指做事没有做好,兜不住底的意思。

[③] 加劲儿:洛阳方言。并非“加把劲儿”、“增加干劲”,而有“凑热闹”、“添乱”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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